庄府比我想象中还要大。
马车穿过三重朱漆大门,绕过影壁,沿着青石板路行了足足半刻钟才停下。一路上,我透过纱帘缝隙观察这座在剧中看过无数次的宅邸——比电视剧搭建的实景更加恢弘,也更加压抑。灰黑色的屋檐像猛兽的利齿,随时准备将人吞噬。
"苏姑娘,到了。"丫鬟小声提醒。
我深吸一口气,掀开车帘。庄仕洋已经站在车下,伸出手作势要扶我。我假装没看见,自己跳下车,膝盖却因久坐发软,一个踉跄差点跪倒。
一只温热的手掌稳稳托住我的手肘。"小心。"庄仕洋的声音近在耳畔,带着若有若无的檀香味,"这青石板刚下过雨,滑得很。"
我触电般抽回手臂,强忍着没有擦拭被他碰过的地方。抬头对上他似笑非笑的眼睛,那里面闪烁着我熟悉的危险光芒——和剧中他每次算计人前一模一样。
"带苏姑娘去棠梨苑。"他对身旁的嬷嬷吩咐道,"好生伺候着。"
两个膀大腰圆的婆子立刻上前,一左一右"护送"着我穿过回廊。经过一片人工湖时,我看到湖心亭里坐着几个衣着华贵的女子,正朝这边张望。
"那是主母和周姨娘。"领路的嬷嬷顺着我的视线解释,"老爷吩咐了,苏姑娘初来乍到,先不必见礼,养好身子再说。"
我暗自冷笑。这哪是什么体贴,分明是要把我当外室养着。原著里庄仕洋确实在府外养过几个女子,后来都被周姨娘设计害死了。
棠梨苑位于庄府西北角,是个独立的小院落。一进门,扑面而来的是几株盛开的海棠,粉白花瓣落了一地,确实配得上"棠梨"二字。正房三间,布置得雅致舒适,却处处透着囚笼的精致——窗户都装了细密的铁栅,门外时刻守着两个婆子。
"姑娘先歇着,晚些时候老爷可能会来。"嬷嬷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退出去时顺手带上了门。
我立刻检查整个房间。后窗也被封死,唯一的出口就是正门。梳妆台上摆着几件首饰,但都是易碎的玉器,没有可以作为武器的金属物件。床榻上放着一套崭新的衣裙,淡紫色,正是剧中庄仕洋最爱的颜色。
天色渐暗,丫鬟送来晚膳后就退了出去。我强迫自己吃了几口,把银筷子偷偷藏进袖中。刚放下碗筷,就听见外面婆子们慌乱的行礼声:"老爷。"
门被推开,庄仕洋带着一身酒气走了进来。
"苏姑娘住得可还习惯?"他反手闩上门,目光在我身上来回扫视,最终停留在裸露的脖颈处。
我后退几步,后背抵上梳妆台。"多谢庄大人收留。"我努力保持声音平稳,"只是夜已深,大人该回去休息了。"
他轻笑一声,解下外袍随手扔在椅子上:"本官今日高兴,特意来陪苏姑娘说说话。"说着又向前两步,近得我能闻到他呼吸里的酒气,"姑娘可知,这棠梨苑是专为本官心爱之人准备的?上一位住在这里的,现在已经是周姨娘了。"
我浑身发冷。剧中周姨娘确实是从外室被接进府的,但没想到是以这种方式。庄仕洋的手已经抚上我的脸颊,拇指摩挲着眼角那颗泪痣。
"真美..."他低语,"像极了我母亲年轻时的画像。"
这句话让我一怔。剧中确实提过庄仕洋对生母有特殊感情,甚至因此对眼角有泪痣的女子格外偏爱。但没等我细想,他的手已经滑向我的衣领。
"大人!"我猛地抓住他的手腕,"您与裴大福大人的交易,就不怕被人知道吗?"
这句话像一盆冰水浇下。庄仕洋瞬间僵住,眼中的情欲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刺骨的寒意。
"你说什么?"他声音轻柔得可怕。
我心跳如鼓,但已无路可退。"去年腊月初八,您给裴大人送了三万两白银,换来了儋州盐铁使的任命。"我一字不差地背出剧中台词,"今年三月,您又派人杀了知晓此事的师爷全家,伪装成山匪所为。"
庄仕洋的脸色变得惨白。他一把掐住我的脖子,将我按在梳妆台上,瓶瓶罐罐哗啦啦掉了一地。"谁告诉你的?"他手上用力,我眼前开始发黑,"是李崇明?还是裴大人身边的叛徒?"
我拼命拍打他的手臂,在即将窒息的瞬间,他稍稍松开了力道。
"我...父亲..."我艰难地喘息,"他是儋州知府的幕僚...死前...留了密信..."
庄仕洋眯起眼睛:"儋州知府赵垣去年就病死了,他手下幕僚我都查过,没有姓苏的。"
"化名..."我急中生智,"父亲本姓林,因得罪权贵隐姓埋名..."
这个谎言似乎起了作用。庄仕洋慢慢松开手,但仍将我困在梳妆台前。"密信在哪?"他冷声问。
"藏在一个安全的地方。"我揉着疼痛的喉咙,"若我出事,自会有人将它呈给御史大人。"
这是典型的虚张声势,但庄仕洋似乎信了几分。他后退两步,若有所思地打量我:"苏姑娘不简单啊。看来本官小瞧你了。"
"我只想活命。"我直视他的眼睛,"大人若肯放过我,我保证那些秘密永远不见天日。"
他忽然笑了,那种让人毛骨悚然的温和笑容:"苏姑娘误会了。本官带你回府,本就是要保护你。"他整理了一下衣袖,"从今日起,你就在棠梨苑好好住着。需要什么尽管吩咐下人,只是..."他眼神一冷,"别想着离开。府里最近闹'赤脚鬼',夜里不安全。"
我知道这是威胁,但也明白暂时逃过一劫。"多谢大人体恤。"
庄仕洋走到门口,又回头看了我一眼:"对了,明日我会派人去儋州查证苏姑娘的身世。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
门关上后,我双腿一软跪倒在地,冷汗浸透了里衣。刚才的对话让我确认了两件事:第一,这个世界确实遵循《雁回时》的剧情走向;第二,庄仕洋比剧中展现的更加危险。
接下来的日子,我被软禁在棠梨苑。每天有两个丫鬟伺候,四个婆子轮流看守,连去院子里散步都有人亦步亦趋地跟着。庄仕洋再没来过,但每天都会派人送来各种贵重物品——绫罗绸缎、珠宝首饰、稀罕吃食,仿佛真的在宠爱一位外室。
第七日清晨,我在院子里晒太阳时,听到墙外传来嘈杂声。
"怎么回事?"我问身旁的丫鬟。
丫鬟神色慌张:"回姑娘的话,是大小姐又在祠堂受罚了。这已经是本月第三次了。"
庄寒雁!我心头一跳。按剧情时间线,此时她刚回庄府不久,正在暗中调查养父母死亡的真相。剧中确实提到庄老太太经常找借口罚她跪祠堂。
"我想去看看。"我站起身。
"这..."丫鬟为难地看向守门的婆子。
我取下腕上的玉镯塞给婆子:"就远远看一眼,绝不惹事。"
婆子掂了掂镯子,勉强点头。在她们陪同下,我穿过两道回廊,来到祠堂外的小花园。透过雕花窗棂,我看到祠堂内跪着一个纤细的身影——正是剧中女主角庄寒雁。她背挺得笔直,丝毫没有因罚跪而屈服的模样。
"大小姐顶撞老太太,被罚跪三个时辰。"婆子小声解释,"这都两个时辰了,一滴水都不让喝。"
我皱眉。剧中庄寒雁刚回府时确实备受欺凌,直到后来凭借聪明才智才逐渐站稳脚跟。看着那个倔强的背影,我突然想起自己熬夜追剧时有多喜欢这个角色——聪慧果敢、爱憎分明,最终亲手为养父母报仇。
"去端碗水来。"我对丫鬟说。
"姑娘,这可使不得!老太太知道了..."
"就说是我要喝的。"我瞪了她一眼,"再拿些点心。"
等丫鬟取来东西,我径直走向祠堂。守门的婆子想拦,我又摘下一只耳坠塞过去:"就送点水,马上出来。"
祠堂内阴冷潮湿,庄寒雁听到脚步声也没有回头。"我说了不..."她声音沙哑,转过头看到是我时明显一愣。
"喝点水吧。"我把茶盏递过去。
她警惕地看着我,没有接。"你是谁?"
"苏棠,暂住在棠梨苑。"我苦笑,"和你一样,都是身不由己。"
庄寒雁的目光在我脸上停留片刻,突然闪过一丝异样。那不是一个古代闺秀看陌生人的眼神,而像是...认出了什么。她缓缓接过茶盏,指尖在杯沿轻轻敲了三下——这是剧中她和傅云夕约定的暗号!
我心跳漏了一拍。难道这个庄寒雁也...
"多谢苏姑娘。"她声音平静,眼神却异常明亮,"寒雁记下这份情了。"
就在我们对视的瞬间,外面突然传来婆子的惊呼:"老爷!"
我慌忙退开,转身看到庄仕洋不知何时站在了祠堂门口,脸色阴沉如水。
"苏姑娘好雅兴。"他冷声道,"看来棠梨苑关不住你。"
我刚要解释,庄寒雁突然虚弱地晃了晃,茶盏掉在地上摔得粉碎。"父亲..."她气若游丝,"是女儿不好,惹祖母生气..."
庄仕洋皱眉看了她一眼,似乎对这个突然认亲的女儿并无多少怜惜。"回去歇着吧,别死在这里晦气。"说完,他一把抓住我的手腕,"你,跟我走。"
被拖出祠堂时,我回头看了一眼。庄寒雁已经自己站了起来,正若有所思地望着我们离去的方向。那一瞬间,我确信她眼里闪过的绝不是古代女子的懵懂,而是现代人才有的算计与清醒。
难道...她也是穿越者?
庄仕洋一路拽着我回到棠梨苑,进门就把我甩在榻上。"谁准你接近庄寒雁的?"他厉声问。
"我只是看她可怜..."
"可怜?"他冷笑,"那个丫头手上沾的血比你喝的水都多。她养父母一家是怎么死的,你真不知道?"
我当然知道——那是庄仕洋派人杀的,就为了逼庄寒雁认祖归宗。但此刻我只能装傻:"我初来乍到,哪里知道这些。"
庄仕洋盯着我看了许久,突然话锋一转:"儋州没有姓林的幕僚。"
我心头一紧。
"但我查到一个姓林的商人,五年前确实在儋州活动,后来下落不明。"他慢慢靠近,"苏姑娘,你说巧不巧?"
"世上巧合多了。"我强作镇定,"大人若不信我,大可将我赶出府去。"
"赶出去?"他轻笑,手指缠绕着我的一缕头发,"我怎么舍得。"突然他用力一扯,疼得我眼泪都出来了,"但若让我发现你撒谎..."他在我耳边低语,"棠梨苑的地下室,还空着呢。"
说完,他松开手,整理了一下衣袍转身离去,仿佛刚才的威胁只是情人间的玩笑。
我瘫在榻上,头皮还在隐隐作痛。庄仕洋的反复无常比剧中表现的更加可怕——时而温柔体贴,时而暴戾残忍,完全无法预测。
夜幕降临,我正准备就寝,突然听到窗外有轻微的响动。接着,一张纸条从窗缝塞了进来。我连忙捡起打开,上面只有一行小字:
"三更,假山后。寒。"
是庄寒雁!她果然有问题要和我谈。我烧掉纸条,心跳加速。如果她真如我猜测的那样也是穿越者,或许我们能联手对抗庄仕洋...
但万一这是陷阱呢?我盯着跳动的烛火,陷入沉思。在这个吃人的世界里,到底该相信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