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庙内死寂了一瞬。
只有门外暴雨冲刷瓦砾的哗啦声，和仪明那恰到好处、断断续续的、惹人怜惜的低低抽泣。她将脸更深地埋进谢照月颈窝，温热的呼吸喷在他冰冷的皮肤上，身体依旧在“害怕”地轻颤，如同风雨中飘摇的梨花。唯有紧贴着他后背的指尖，那抹属于谢照月的温热血液尚未干涸，无声地昭示着方才那无声的血契烙印。
以身相护？替死？
谢回和他身后的两名年轻弟子——面容稚嫩的清梧和神色沉稳些的墨竹——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惊怒被巨大的荒谬感和难以置信取代。他们的目光死死钉在谢照月怀中那“柔弱无助”的女子身上。雪发，妖瞳，唇边残留的刺目血迹，还有那即便蜷缩着也无法完全遮掩的、属于顶级大妖的、哪怕重伤也依旧令人心悸的压迫感……这是妖！一头货真价实、凶名赫赫的九尾妖狐！
师兄竟然说……是这妖狐救了他？
荒谬！这简直是天枢阁百年来最大的笑话！妖物凶残狡诈，嗜血成性，怎么可能救人？还是救一个以斩妖除魔为己任的天枢阁首席？！
“师兄！”谢回的声音因为巨大的冲击而显得有些尖利，握着剑柄的手骨节发白，“你……你莫不是被这妖孽迷了心智？！她方才分明在吸食你的精血！我等亲眼所见！她……”
“亲眼所见？”谢照月淡淡打断他，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瞬间压下了谢回的质问。他垂眸，染血的指尖轻轻抬起仪明尖削的下巴，迫使她那张沾染血污却依旧惊心动魄的脸暴露在众人视线下。仪明配合地抬起眼，碎金妖瞳里水光潋滟，带着劫后余生的惊惶和一丝被误解的委屈，脆弱得仿佛一碰即碎。
“仪明姑娘为护我周全，被狼妖所伤，妖力紊乱，神智昏沉。”谢照月的语调平缓得像在陈述既定事实，目光扫过仪明唇边的血迹，“方才……不过是她伤势发作，意识模糊间，误将我颈侧渗出的些许血污当作了疗伤之物。”他顿了顿，目光转向地上那两具狼妖冰冷僵硬的尸体，尤其是心口被剜开的空洞，“若非仪明姑娘拼死重创此獠，凭我一人之力，岂能如此轻易诛杀两头凶戾狼妖？”
他的话语逻辑清晰，指向明确。那两具狼妖的尸体就是最有力的“物证”。狼妖心口被精准剜开的伤口，无声地佐证着“仪明重创在先”的“事实”。而他颈侧的咬痕和仪明唇边的血迹，则被轻描淡写地归咎于“误食”。
谢回张了张嘴，看着地上狼妖心口那狰狞的空洞，又看看师兄颈侧那绝对称不上“些许”的伤口和怀中女子唇边刺目的红，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师兄的话，每一个字都透着无法反驳的“合理”，却又处处透着无法言喻的诡异！他身后的清梧和墨竹更是面面相觑，脸上写满了茫然和动摇。
“可……可是师兄，”清梧年纪最小，忍不住嗫嚅着开口，带着哭腔，“她是妖啊！妖……妖怎么会……”
“妖？”谢照月终于抬眼，目光如冰锥般刺向清梧，那深潭般的眼底第一次清晰地翻涌起一丝冰冷的戾气，如同被触怒的凶兽，让清梧瞬间噤声，脸色煞白。
“妖，便一定该死？”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重锤砸在众人心坎，“天枢阁的戒律，何时教你们如此以偏概全，不分青红皂白了？”
他抱着仪明，缓缓站起身。动作间，玄色道袍下摆掠过地面污浊的血迹。仪明依旧“虚弱”地依偎在他怀里，雪白的长发垂落，遮住了她眼底一闪而过的冰冷讥诮。
谢照月背对着门口三人，将仪明完全护在臂弯与自己的身躯之间，挡住了所有审视和怀疑的目光。他后背道袍被木刺划破的裂口处，有深色的痕迹在玄色布料上无声洇开，那是他自身的血，也是仪明指尖刻下的血契烙印传来的隐痛。
“狼妖已除，此地污秽。”谢照月的声音恢复了惯常的清冷，带着不容置喙的命令，“清梧、墨竹，处理妖尸，搜寻有无遗漏妖气。谢回，”他微微侧首，眼角的余光冰冷地扫过依旧僵立在门口的师弟，“开路，回观。”
“回观？”谢回猛地抬头，声音因惊骇而变调，“师兄！你要带这妖……带她回天枢阁？！”这简直是引狼入室！一旦被阁中长老察觉，后果不堪设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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