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沉沉,孤山山道上弥漫着潮湿的泥土气息。莫辞盈背着半人高的竹篓,吃力地往上走。雨后的山路格外湿滑,她深一脚浅一脚地挪动,裙角早已沾满泥点。
竹篓里传来细微的响动,奶团探出毛茸茸的脑袋,琥珀色的眼睛警惕地扫视四周。小家伙如今恢复了平日大小,只是偶尔还会露出半截金色尾巴尖,提醒着莫辞盈祭坛上那场惊心动魄的变故。
"别乱动。"莫辞盈拍了拍竹篓边缘,"里面的草药要是洒了,今晚我们就得喝西北风。"
奶团委屈地呜咽一声,用脑袋蹭了蹭她的手腕,冰凉的小鼻尖划过皮肤,带来一阵轻微的颤栗。莫辞盈的心莫名一紧,下意识地摸向腰间——那里空空如也,阴阳鱼玉佩被她留在了祭坛,嵌入那截断剑之中。
做出这个决定并不容易。当最后一缕青光散去,断裂的桃木剑完好如初地躺在她掌心,剑柄处多了个凹槽,恰好能容纳那枚融合后的玉佩。她知道,这柄剑从今往后便是她的武器,也是她与孟子吟之间唯一的联系。
可她还是犹豫了。站在满地尸骨的祭坛中央,听着山风呜咽,莫辞盈突然害怕起来。害怕这是她与孟子吟之间最后的羁绊,害怕一旦离开,就再也找不到他存在过的痕迹。
最后还是奶团,那时还维持着巨狐形态的小家伙用脑袋蹭了蹭她的手心,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呜咽。莫辞盈读懂了它的意思——留下玉佩,是为了让孟子吟的力量得以延续,也是为了给他一个回家的方向。
于是她将玉佩嵌入剑柄凹槽,看着青光与红光交织,最终融为一体,变成淡淡的金色。那一刻,她仿佛听到了孟子吟温和的笑声,在山风中若有若无。
"在想什么?"一个清冷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
莫辞盈猛地转身,桃木剑瞬间出鞘,剑尖直指来人咽喉。月光下,青衫白发的男子静静站在那里,左眼角的泪痣红得似血,正是本该魂飞魄散的孟子吟。
"你......"莫辞盈的声音有些发颤,握剑的手微微松动,"不是已经......"
孟子吟轻笑一声,向前走了两步。莫辞盈这才发现,他的身影在月光下微微透明,脚下没有影子。一股淡淡的松烟墨香飘来,混杂着泥土和血腥气,是她再熟悉不过的味道。
"我留下了一缕残魂。"孟子吟轻声解释,目光落在她手中的桃木剑上,"在你将玉佩嵌入剑中的那一刻,我感觉到了。"
莫辞盈握紧剑柄,指节发白:"所以你现在是......剑灵?"
这个想法让她心头一颤。若是如此,他们之间的距离似乎拉近了,可又好像更远了。人鬼殊途,如今又多了个器物的界限。
孟子吟摇摇头,伸出手想要触碰她的脸颊,指尖却在即将触到时停住,微微颤抖。"还不算。"他低声说,"只是一缕执念,依附在玉佩之上。"
莫辞盈看着他停在半空的手,突然想起祭坛上他消散前的眼神,温柔而决绝。一股无名火涌上心头,她猛地挥开他的手,转身就走。
"别碰我。"她的声音冰冷,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孟子吟,你到底想怎样?救了我又丢下我,死了又以这种方式出现,你把我当什么?"
孟子吟没有追上来,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月光洒在他身上,勾勒出清瘦的轮廓,竟透着几分孤寂。
奶团从竹篓里跳出,跑到孟子吟脚边,用脑袋蹭了蹭他的裤腿,发出委屈的呜咽。
孟子吟蹲下身,轻轻抚摸着小家伙的脑袋。他的指尖穿过奶团的毛发,却没有实体接触。莫辞盈回头瞥见这一幕,心头一紧,脚步不由自主地停下。
"对不起。"孟子吟的声音很轻,几乎被山风吹散,"辞盈,我......"
"别叫我名字。"莫辞盈打断他,声音哽咽,"孟子吟,我恨你。"
这句话她说得又轻又快,像是在赌气,又像是积攒了多年的委屈终于爆发。她知道自己不该这么说,毕竟是他舍命相护,可一想到那些被欺骗的岁月,那些独自挣扎的夜晚,她就控制不住心中的怨恨。
孟子吟的身体微微一僵,透明的身影似乎变得更加稀薄。他低下头,长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一片阴影,遮住了眼底的情绪。
"我知道。"他轻声说,声音里带着一丝苦涩,"如果恨我能让你好受些,那就恨吧。"
莫辞盈的心猛地一疼,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住。她别过头,不敢再看他落寞的神情。山风吹过树梢,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谁在低声哭泣。
就在这时,远处突然传来一阵诡异的铃铛声,叮铃铃,叮铃铃,听得人头皮发麻。奶团瞬间警觉起来,竖起金色的鬃毛,对着声音传来的方向低吼。
孟子吟猛地站起身,脸色凝重:"不好,是阴市的人。"
莫辞盈一愣:"阴市?那是什么?"
"人间与幽冥交界的集市,专门买卖阴物和活魂。"孟子吟解释道,目光锐利地望向黑暗,"看来陈天佑背后的势力盯上你了。"
话音未落,几道黑影突然从树林中窜出,个个穿着黑色斗篷,脸上戴着狰狞的兽首面具。为首那人手中拿着串青铜铃铛,正叮铃铃地摇着,铃铛声刺耳难听。
"抓住她!"为首的黑衣人低吼一声,声音沙哑得像是砂纸摩擦。
莫辞盈立刻握紧桃木剑,摆开防御姿势。她能感觉到这些人身后散发的浓烈怨气,比之前遇到的道士还要精纯,显然不是普通角色。
孟子吟挡在她身前,透明的身影在月光下忽明忽暗。"你先走。"他沉声说,"往东边的竹林跑,那里有我设下的结界。"
"那你怎么办?"莫辞盈急道。她知道孟子吟现在只是一缕残魂,根本无法与人动手。
"我自有办法。"孟子吟回头看了她一眼,眼神坚定,"记住,无论听到什么声音都不要回头。"
说罢,他转身朝着黑衣人冲去。令人惊讶的是,那些黑衣人似乎能看见他,纷纷挥舞着兵器砍来。孟子吟的身影在刀锋间灵活穿梭,时不时化作一缕青烟避开攻击。
莫辞盈咬紧牙关,知道现在不是犹豫的时候。她看了一眼在黑衣人中间周旋的孟子吟,又看了看东边黑漆漆的竹林,最终做出决定。
"奶团,走!"她低喝一声,转身朝着竹林跑去。
奶团犹豫地看了孟子吟一眼,最终还是跟上莫辞盈的脚步,金色的尾巴在黑暗中格外醒目。
身后传来兵器碰撞的声音和黑衣人的怒吼,还有孟子吟偶尔发出的闷哼。莫辞盈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好几次差点忍不住回头,都被自己强行克制住了。
她知道孟子吟是为了保护她,她不能辜负他的心意。
跑进竹林,光线顿时暗了下来。月光被茂密的竹叶遮挡,只能透过缝隙洒下斑驳的光点。地面覆盖着厚厚的落叶,踩上去软绵绵的,悄无声息。
莫辞盈放慢脚步,警惕地观察四周。她能感觉到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符咒气息,应该就是孟子吟说的结界。
突然,脚下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莫辞盈踉跄着摔倒在地。桃木剑脱手飞出,在地上滑出老远。
"嘶——"她倒吸一口凉气,手掌被地上的石子划破,渗出鲜血。
奶团立刻跑过来,用舌头舔舐她的伤口,发出担忧的呜咽。
就在这时,一个冰冷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找到你了。"
莫辞盈猛地抬头,看见一个戴着豺首面具的黑衣人不知何时出现在面前,手中握着一把闪着寒光的匕首,正对着她的胸口。
她下意识地后退,却被对方一把抓住手腕。黑衣人手上的力气很大,捏得她骨头生疼。
"放开我!"莫辞盈挣扎着,另一只手胡乱挥舞,却被对方轻而易举地制服。
黑衣人冷笑一声,匕首缓缓靠近她的咽喉:"孟子吟那小子倒是痴情,可惜啊,终究是人鬼殊途。"
莫辞盈的心一沉,听对方的语气,似乎认识孟子吟。
"你到底是谁?"她厉声问道,试图拖延时间。
黑衣人没有回答,只是用匕首轻轻划破她的脖颈皮肤,一股刺痛传来,温热的血液顺着脖颈流下。
"把玉佩交出来,我可以让你死得痛快点。"黑衣人低声说,声音里充满贪婪。
莫辞盈这才明白,他们的目标是剑柄上的阴阳鱼玉佩。看来那玉佩的秘密远不止她想象的那么简单。
就在匕首即将刺进她心口的那一刻,一道青光突然从远处飞来,击中黑衣人的手腕。
"啊!"黑衣人惨叫一声,匕首掉落在地。
莫辞盈趁机挣脱束缚,连滚带爬地捡起地上的桃木剑。
月光下,孟子吟的身影出现在不远处,脸色苍白如纸,透明得几乎要看不见。他的左肩多了一道狰狞的伤口,正不断渗出青色的雾气——那是魂体受损的迹象。
"子吟!"莫辞盈惊呼出声,跑过去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
孟子吟勉强笑了笑,伸手擦掉她脖颈上的血迹:"我说过......会保护你的。"
他的指尖冰凉,却带着一丝熟悉的温柔。莫辞盈的心跳漏了一拍,看着他越来越透明的身体,眼眶突然湿润了。
"笨蛋。"她轻声说,声音哽咽,"谁让你这么拼命的。"
孟子吟没有回答,只是定定地看着她,眼神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莫辞盈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下意识地想要避开,却被他突然抓住手腕。
这一次,他的手有了实体的触感,温热而有力。
莫辞盈惊讶地睁大眼睛,看着他逐渐凝实的身影。月光下,孟子吟的容貌依旧俊美,只是脸色苍白,嘴角挂着一丝血迹。
"这是......怎么回事?"她喃喃问道。
孟子吟没有解释,只是将她的手按在自己的心口。莫辞盈感觉到他胸腔下传来微弱的跳动,像是一颗真正的心脏在搏动。
"辞盈,"孟子吟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有件事,我必须告诉你。"
他的目光灼灼地看着她,左眼角的泪痣在月光下格外醒目。莫辞盈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一种莫名的预感涌上心头。
就在这时,远处的铃铛声突然变得急促起来,显然是剩下的黑衣人追过来了。
孟子吟脸色一变,将莫辞盈护在身后:"我们得走了。"
他拉起她的手,转身朝着竹林深处跑去。莫辞盈的手被他紧紧握着,温热的触感让她感到一阵心安,同时又有些慌乱。
两人在竹林中奔跑,月光透过竹叶洒在身上,拉出长长的影子。莫辞盈能清晰地感觉到手心传来的温度和孟子吟有力的心跳,这一切都让她觉得像在做梦。
跑了不知多久,直到再也听不到铃铛声,两人才在一处溪水边停下。孟子吟靠在一棵老槐树下,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脸色比刚才更加苍白。
"你怎么样?"莫辞盈担忧地问道,伸手想要扶他,却被他巧妙地避开。
孟子吟摇摇头,从怀里掏出一张泛黄的符纸,贴在自己的左肩伤口处。符纸立刻燃烧起来,发出滋滋的声响,青色的雾气逐渐消散。
"好多了。"他虚弱地笑了笑,"只是消耗太大,需要休息一下。"
莫辞盈看着他苍白的脸,心里五味杂陈。她有太多问题想问,关于他的突然出现,关于他实体的恢复,关于他刚才想说却没说完的话。
可话到嘴边,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两人沉默地坐在溪水边,只有虫鸣声和水流声打破寂静。月光洒在水面上,泛起粼粼波光。
"为什么要骗我?"最终,莫辞盈还是开口了,声音很轻,却带着压抑已久的委屈,"当年在地窖里,你说会回来救我,为什么没来?"
孟子吟的身体僵了一下,沉默了很久,才缓缓开口:"我被他们抓住了。"
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像是在回忆痛苦的往事:"陈家人当年并没有离开,他们一直在暗处盯着。我送你进枯井后,就被他们抓住了。"
莫辞盈的心猛地一震:"那你......"
"他们打断了我的四肢,把我藏在城隍庙的密室里。"孟子吟的语气很平淡,仿佛在说别人的事情,"每天用符咒折磨我的魂魄,想要逼我说出《诡册》的下落。"
莫辞盈捂住嘴,眼泪不受控制地掉了下来。她想起那些可怕的传闻,说孟子吟是被千刀万剐而死,原来都是真的。
"对不起。"她哽咽着说,"我不该怀疑你,不该恨你......"
孟子吟摇摇头,伸手轻轻擦掉她的眼泪。他的指尖依旧冰凉,却带着一丝温柔。
"不怪你。"他轻声说,"是我食言在先。"
两人四目相对,月光下,彼此的眼神都格外清晰。莫辞盈能看到孟子吟眼底深处的痛苦和愧疚,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
心跳突然加快,脸颊有些发烫。莫辞盈下意识地想要避开他的目光,却被他轻轻捏住下巴。
"辞盈,"孟子吟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一丝异样的情愫,"我喜欢你。"
这句话像一道惊雷在莫辞盈脑海中炸开,她惊讶地睁大眼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
孟子吟凝视着她的眼睛,左眼角的泪痣红得似血:"从很小的时候就喜欢你了。当年把你送走,不仅是为了保护你,也是因为我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不想拖累你。"
"可是我没想到,我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更没想到还能再见到你。"他的声音带着一丝自嘲,"现在的我,是人是鬼都分不清,或许根本不配......"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莫辞盈猛地抱住。
"别胡说。"莫辞盈把脸埋在他的胸口,声音哽咽,"不管你是人是鬼,我都......"
她的话说不下去了,泪水浸湿了他的衣襟。孟子吟身体一僵,随后缓缓抬起手,轻轻抱住她的背。
月光下,两人紧紧相拥,仿佛要将这三年来缺失的时光都弥补回来。溪水潺潺,虫鸣唧唧,一切都显得那么宁静而美好。
就在这时,孟子吟突然闷哼一声,身体开始变得透明。
"子吟!"莫辞盈惊呼,连忙扶住他。
孟子吟脸色苍白,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我......我可能要消失一段时间了。刚才强行凝实身体,消耗太大......"
他的身影越来越透明,莫辞盈能感觉到怀里的重量在逐渐减轻。
"不要!"莫辞盈哭喊道,紧紧抱住他,"别再离开我了!"
孟子吟伸出手,轻轻抚摸她的脸颊,眼神温柔而决绝:"等我,辞盈。这一次,我一定会......"
他的话没能说完,身影便化作点点青光,消散在夜空中。只有一片青色的衣角缓缓飘落,被莫辞盈紧紧攥在手心。
"子吟......"莫辞盈跪在地上,泪水汹涌而出。
奶团走过来,用脑袋蹭了蹭她的手背,发出悲伤的呜咽。
夜风吹过竹林,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谁在低声哭泣。莫辞盈攥着那片青色衣角,跪在溪水边,哭了很久很久。
天上的月亮不知何时被乌云遮住,竹林陷入一片黑暗。只有溪水潺潺流淌,映照着她孤独的身影。
她知道,这不是结束。她一定会找到孟子吟,不管他是人是鬼,不管要付出什么代价。
因为,她也喜欢他。从很小的时候起,就喜欢上了那个总是默默守护在她身边的邻家哥哥。
莫辞盈擦干眼泪,站起身。月光从云缝中洒下,照在她坚定的脸上。她握紧手中的桃木剑,转身朝着竹林外走去。
奶团跟在她身后,金色的尾巴在黑暗中摇曳。
前路或许充满艰辛,但她不会再害怕。因为她知道,孟子吟一直在她身边,从未离开。
而她,会一直等下去。等到他回来,等到他们再次相拥的那一刻。
晨露在竹叶上凝结成珠,顺着尖端坠落。莫辞盈踩着沾湿的裙角走出竹林时,天边已泛起鱼肚白。她把桃木剑横在腰间,握紧那片逐渐失去温度的青衫衣角,指尖被布料边缘磨得发红。
"先找地方落脚。"她对奶团低语。小家伙蹭了蹭她的裤腿,金尾巴扫过草叶,惊起几只晨雀。
山道尽头藏着座破败山神庙,朱漆剥落的门板上,"风调雨顺"四个字被岁月啃得只剩残笔。莫辞盈推开门,蛛网应声而落,呛得她猛咳两声。供桌上积着半指厚的灰,却在靠墙处留出块干净的方形——像是什么东西长期搁在那里。
"有人来过。"她按住剑柄,脚尖挑起片散落的稻草。草茎新鲜,断口处还带着露水。
奶团突然对着供桌后的阴影低吼。莫辞盈反手抽出桃木剑,却见阴影里缓缓爬出个瘦小身影。破碗当啷落地,掉出半块发霉的麦饼。
"别、别杀我!"老乞丐举着脏兮兮的手筛糠,"我就是借个地方躲雨......"他的浑浊眼珠突然直了,死死盯着莫辞盈的剑,"这剑......你从哪来的?"
莫辞盈心头一紧:"与你何干?"
老乞丐突然扑过来,枯瘦的手指抓向剑柄:"还我!那是孟先生的剑!"莫辞盈侧身避开,剑锋擦着他肩胛骨掠过,带起片血花。老人痛呼着滚到供桌下,怀里掉出个油布包。
布包散开的瞬间,莫辞盈瞳孔骤缩——里面是五枚铜钱,串在褪色的红绳上,边缘还留着牙咬的凹痕。那是十二岁那年她害了场急病,孟子吟抱着她跑了二十里山路求医,回来时兜里只剩这些铜板,被她当糖似的啃得坑坑洼洼。
"你到底是谁?"她剑尖抵住老乞丐后心。
"我是庙祝......守着等他回来......"老人咳着血沫,从怀里掏出卷泛黄的纸,"孟先生三年前托我保管的,说等拿着青角剑的姑娘来......"
莫辞盈展开纸卷的手不住颤抖。熟悉的松烟墨香扑面而来,纸上是孟子吟清隽的字迹,却比记忆中潦草许多,像是写在颠簸的马车里:"辞盈亲启: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我或许已魂飞魄散。陈家布的局远比想象中深,他们要的不仅是《诡册》,更是你与生俱来的阴阳眼。祭坛上的不是终结,而是开始......"
"嗤啦——"纸页突然从中间裂开。莫辞盈抬头,看见老乞丐反手扣着枚青铜簪子,簪尖滴着墨色的血。供桌阴影里缓缓站起三个黑衣人,兽首面具在晨光中泛着冷光。
"多谢姑娘替我们取信。"中间那人摘下面具,露出张布满符咒的脸,"陈大人说了,抓住你,就能把孟先生的残魂炼成活尸傀儡。"
桃木剑突然发烫,剑柄上的玉佩闪过红光。莫辞盈听见奶团凄厉的嘶吼,却在看清对方动作前被猛地拽向供桌——老乞丐用身体挡住了刺向她后心的匕首,血溅在她脸上,温热黏腻。
"走......东边......"老人抓着她的手腕,指向庙后那片密不透风的竹林,"竹屋里......有答案......"
黑衣人狞笑着围上来。莫辞盈抱起奶团撞破后窗,瓦片碎裂声中,她听见身后传来令人牙酸的骨骼碎裂声。桃木剑的红光越来越盛,像是在指引方向,又像是在灼烧她的掌心。
跑过第七道山梁时,莫辞盈看见那座悬在崖边的竹屋。青瓦在晨光中泛着水光,屋檐下挂着串风干的艾草,门楣上贴着张褪色的符纸——正是孟子吟的笔迹。
她推开门的刹那,怀中奶团突然炸毛低吼。竹屋里空无一人,只有张竹桌摆在中央,上面放着个熟悉的青瓷砚台。砚台里的墨汁尚未干涸,旁边压着半截写了字的宣纸:"辞盈,若你能看到这里,我已设下最后一道结界。陈家真正的目标是你的眼睛,他们要用活人献祭开启幽冥之门......"
最后几个字被墨点晕染,墨迹边缘泛着暗红,像干涸的血迹。
莫辞盈的目光突然被砚台旁的东西攫住——那是枚断裂的凤钗,珍珠缺失了半颗,正是三年前她生日时,孟子吟用半个月俸禄买的那支。当时她还嗔怪他浪费,把钗子插在他发髻上逗他,笑得前仰后合。
心口突然剧痛,仿佛有只无形的手攥住了肺叶。莫辞盈踉跄后退,撞倒了墙角的竹篓。晒干的草药倾洒而出,混着片青绿色的衣角——与昨夜孟子吟消散时留下的那片一模一样。
竹屋的四面八方同时传来铃铛声。莫辞盈猛地转身,看见每个窗棂外都贴着张黄符,符文在阳光下扭曲蠕动,像活过来的蛇。
"孟先生算得真准。"陈天佑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带着令人作呕的笑意,"知道你会带我们找到《诡册》的藏匿地。"
桃木剑剧烈震颤,玉佩的光芒几乎要刺瞎眼睛。莫辞盈握紧剑柄,听见奶团在怀里发出低沉的咆哮,颈后的汗毛根根倒竖——她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顺着竹墙往上爬,带着腐臭的湿气和骨骼摩擦的声响。
那是被炼成傀儡的阴尸。而它们领口处系着的青布条,在晨风里猎猎作响,像极了孟子吟平日穿的长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