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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寒潭镇魂夜未央

孤山烛

莫辞盈在溪边呛咳着醒来,胸口闷得像压了块大石头。天刚蒙蒙亮,晨雾裹着水汽扑面而来,冷得她牙床打颤。奶团正用爪子扒拉她湿透的衣袖,鼻尖蹭着她手腕上那道青灰色的印记——那是昨夜孟子吟捏出来的,现在已经变成了半朵残缺的云纹,像块洗不干净的淤青。

"醒了就赶紧把符水喝了。"苍老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莫辞盈猛地转身,桃木剑出鞘的响动惊飞了溪对岸的水鸟。老道士盘腿坐在青石上,怀里抱着个破葫芦,胸膛上本该有个血洞的位置此刻只有道浅淡的疤痕,像是陈年旧伤。

"你......"莫辞盈的手指发颤,剑尖怎么也稳不住。这人明明死在破庙里,半截身子都被那地底怪物咬碎了,现在怎么好端端地坐在这儿?

老道士灌了口酒,酒液顺着嘴角流进花白的胡子里。"老婆子从坟头爬出来给你送符水,感动得说不出话了?"他翻了个白眼,扔过来个陶碗,"赶紧喝,中了尸毒还敢发愣,等会儿变成那些青铜疙瘩里的玩意儿,我可不救你第二次。"

奶团突然对着老道弓背哈气,尾巴炸得像团鸡毛掸子。莫辞盈这才发现不对劲,老道士的影子在晨光里泛着层青灰,而且......他没有呼吸,胸膛自始至终没起伏过。

"你不是人。"莫辞盈握紧剑柄,指尖的青光微微发烫。怀里的玉佩不知什么时候裂开了道细纹,正在渗出寒气。

老道士突然笑起来,笑声在清晨的山谷里传出老远,惊起一片山雀。他伸手撕下脸上的人皮面具,底下赫然是张布满符咒的纸人面孔,枯黄的纸页边角还沾着烧焦的痕迹。

"清虚道长倒是真死透了。"纸人用老道的声音说话,嘴角咧开个诡异的弧度,"我不过是借他皮囊传话罢了。"

莫辞盈后退半步,剑尖指向纸人咽喉。"谁派你来的?"她能闻到对方身上有淡淡的松烟墨味,和孟子吟留在《符阵心得》扉页上的字迹味道很像。

纸人从怀里掏出卷泛黄的竹简,丢到她脚边。"孟郎君让我转告,十六兽首对应的是人身上的十六处大穴,血祭阵要活心为引。"它顿了顿,纸做的眼珠转向莫辞盈锁骨处,那里的血洼已经凝结成暗红色的痂,"可惜清虚老道那颗心太老,不太合用。"

奶团突然扑过去咬住竹简,甩头撕扯。莫辞盈这才看清竹简上密密麻麻的字都是用朱砂写的,墨迹里还混着些闪着银光的粉末,像是......骨灰。

"他还说了什么?"莫辞盈抓住奶团后颈,强迫它松口。竹简写的是《诡册》里关于血祭阵的章节,苏清婉当年特意用红笔在页边写了批注:"此阵需至亲骨血为引,施术者与活祭者必有血缘牵绊。"

纸人突然剧烈抖动起来,纸页边缘开始卷曲焦黑。"他让你......赶紧跑......"话音未落,整个人燃成了一团火球,风一吹就散作漫天灰烬,只留下半块烧黑的桃木牌子,上面刻着个"清"字。

莫辞盈捏着那半块木牌,指节泛白。三年前在城隍庙,那些自称"正道人士"的家伙胸口都挂着同样的木牌,唯一的不同是他们的牌子上刻的是"正"字。当年他们是怎么说来着?好像是"清理门楣"之类的屁话。

奶团突然对着上游方向发出呜咽。莫辞盈抬头看见水面漂来些东西,像是......燃烧后的纸钱灰烬,还混着几根没烧透的麻线。她心脏猛地一紧,那些麻线的颜色质地,和当年捆孟子吟的麻绳一模一样。

"子吟?"她试探着唤了一声,声音在晨雾里散得很快。怀里的玉佩突然剧烈震颤,裂开的缝隙里渗出的不再是寒气,而是滚烫的血液般的红光。

水面突然炸开,半截青衫袖子从水里伸出来,啪嗒掉在岸上。莫辞盈冲过去捡起时,布料上还带着水草和泥腥味,但那针脚她认得——是她十岁那年给孟子吟缝的护腕,当时她眼睛还没好全,针脚歪歪扭扭的,被他嘲笑了足足半个月。

"你到底想干什么?"莫辞盈对着空无一人的溪谷大喊,眼泪毫无预兆地掉下来,砸在湿透的青衫上晕开深色的水渍,"想死就死干净点!别总这样阴魂不散地......"

话音被突然响起的钟声打断。钟声来自山巅的方向,沉闷而缓慢,敲得她太阳穴突突直跳。奶团炸毛窜进她怀里,尾巴死死缠住她手腕。莫辞盈这才发现不对劲,溪水不知何时变成了暗红色,水面漂浮的纸钱灰烬正在凝结成一张张人脸,每张脸上都嵌着青铜兽首的铃铛眼。

桃木剑嗡鸣着自行出鞘,剑穗上的铜铃亮起青光。莫辞盈看见水面倒映出自己的影子,眉心不知何时多了个完整的云纹印,红得像刚滴上去的血。更可怕的是她身后站着个人,青衫白发,左眼角那颗泪痣红得诡异,正直直地看着她的影子。

"看够了?"孟子吟的声音从头顶传来。莫辞盈猛地回头,撞进他怀里。这次他的身体是有温度的,带着松烟墨和血腥的味道,胸膛缓慢起伏着,像是真的在呼吸。

奶团扑上去咬住他衣领,尖牙在他脖颈处划出三道血痕。孟子吟没躲,任由小家伙挂在自己身上撒泼,只是低头看着莫辞盈,眼神复杂得让她心慌。

"你不是被那怪物吃了吗?"莫辞盈扯着他湿透的衣襟,手指摸到他背后狰狞的伤口,那里的皮肉还在缓慢蠕动愈合,"魂魄被吞噬怎么可能......"

"我让奶团叼走了魂火。"孟子吟打断她,指尖轻轻碰了碰她眉心的云纹印。莫辞盈觉得那位置像被烙铁烫过,疼得她眼泪差点掉下来。

小家伙突然松口,委屈巴巴地蹭着莫辞盈的手背。孟子吟脖颈上的伤口已经愈合了,只留下淡淡的红痕,像戴着串隐形的璎珞。

"血祭阵需要活祭,"莫辞盈后退半步,突然想起竹简上苏清婉的批注,"施术者和活祭者要有血缘关系......你当年救我的时候,往我嘴里塞的是什么?"

孟子吟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下意识地后退,手背撞在身后的老槐树上,震落一片沾着露水的叶子。莫辞盈抓住他手腕——这次他没像以前那样让她的手直接穿过去,温热的皮肤下血管在突突跳动,和活人并无二致。

"你早就知道对不对?"莫辞盈的声音在发抖,"知道血祭阵需要至亲骨血,知道清虚道长不是冲着你来的,知道那些人抓我是为了......"

孟子吟猛地甩开她的手,动作太大带得她撞在身后的石头上,疼得眼冒金星。奶团尖叫着扑上去挠他胳膊,却被一道无形的屏障弹开,摔在地上呜咽不止。

"闭嘴。"孟子吟的声音冷得像冰,左眼角的泪痣红得发紫,"你只要乖乖听话......"

"听你的话当个活祭吗?"莫辞盈捂着撞疼的后背站起来,胸口闷得厉害,"三年前你把我从城隍庙地窖拖出去的时候,就没打算让我好好活,是吗?"

她想起那个雨夜,浑身是血的孟子吟把她塞进枯井,往她嘴里塞了半块还带着体温的玉佩,说"等天亮了就来找你"。结果她在井里待了三天三夜,等来的只有拿着桃木钉的"正道人士"——他们说她被恶鬼缠身,要把她"净化"了去陪孟子吟。

要不是苏清婉路过把她救走,她早就变成城隍庙后院那堆无名坟里的一捧土了。

孟子吟突然转身就走。他的青衫在晨风中鼓荡,鬓角那缕白发飘得像面招魂幡。莫辞盈追上去抓住他衣摆,布料在掌心被攥得皱成一团。

"你去哪?"她闻到他身上有浓烈的血腥味,不是怪物的腐烂气味,而是新鲜的、带着体温的人血,"你又要像三年前那样丢下我吗?"

他猛地停住脚步,莫辞盈撞在他背上,听见他压抑的咳嗽声。有温热的液体滴在她手背上,黏糊糊的——是血。

"我留了你的血在魂灯里。"孟子吟的声音闷闷的,像隔着层水,"陈家人挖开我的坟时,魂灯没灭......所以他们知道我们有血缘牵绊......"

莫辞盈脑子里"嗡"的一声炸开。陈家——当年带头闯进孟子吟家抢《诡册》残卷的,就是邻县的富绅陈家。他们说孟子吟是什么"祸世妖星",把那年的大旱都归咎于他那张"太过妖异"的脸。

"你早晚会知道的。"孟子吟转过半张脸,左眼角的泪痣在晨光里亮得惊人,"当年是我娘抱着还是婴儿的你嫁给陈老爷做小,三个月后你大病一场,她才把你送到我家寄养......"

所以陈家才会那么轻易放过她?因为她身上流着他们的血?所以血祭阵需要的活祭......根本就是冲着她来的?

莫辞盈突然觉得一阵天旋地转,手里的桃木剑"哐当"掉在地上。水面那些人脸突然开始尖啸,十六只青铜兽首的影子在雾气里若隐若现,指骨铃舌晃出的幽光在地上织成罗网,朝着两人慢慢收紧。

孟子吟突然弯腰抱起她,转身就往山巅跑。他的怀抱很稳,带着熟悉的松烟墨香,可莫辞盈却觉得刺骨的冷。她想起苏清婉临终前说的话:"辞盈,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数,有些债,躲不掉的。"

山巅的钟声越来越近,震得她耳膜生疼。莫辞盈挣扎着想下来,却被孟子吟死死按住后脑勺,脸埋在他带着血腥味的衣襟里。

"别闹。"他的声音有些发颤,"到了祭坛你什么都别问......"

"放开我!"莫辞盈狠狠咬在他肩膀上,尝到满口血腥,"我不要当活祭!孟子吟你混蛋!你以为这样我就会感激你吗?"

奶团不知什么时候跟上来的,正顺着孟子吟的裤腿往上爬,尖牙咬着他腰间的玉佩穗子。莫辞盈看见那玉佩上刻着朵小小的梨花——那是她家的标记,她那个早逝的娘亲最喜欢梨花。

孟子吟突然脚下一滑,两人滚进个土坑里。莫辞盈挣扎着爬起来时,看见他胸口插着支桃木钉,和当年钉在城隍庙廊柱上的那些一模一样。血顺着他青衫下摆往下淌,在地上积成小小的水洼,倒映出天边诡异的血色云霞。

"他们来了。"孟子吟拔掉胸口的桃木钉,血溅在莫辞盈脸上,烫得她一哆嗦,"记住,不管听见什么看见什么,都别......"

话音被破空而来的箭簇打断。莫辞盈眼睁睁看着那支刻满符咒的黑色箭羽射进孟子吟的后心,穿透他的胸膛,带着血珠钉进她面前的泥土里。箭杆上挂着面小小的黑旗,上面绣着个"正"字——和当年城隍庙那些人胸口的木牌一样。

孟子吟抱着她缓缓倒下。莫辞盈躺在他怀里,听着他越来越微弱的心跳,突然想起三年前那个雨夜,浑身是血的他也是这样抱着她,说"别怕,哥哥在"。

奶团扑上去咬住那支黑旗,结果被箭杆上的符咒弹开,在空中翻了个跟头摔进血洼里,挣扎着爬起来时,雪白的毛发已经变成了暗红色。

莫辞盈听见很多人的脚步声,从四面八方涌来。她翻过身挡在孟子吟前面,捡起地上的桃木剑,指尖的青光亮得刺眼。

"哟,这不是陈家大小姐吗?"阴阳怪气的声音从人群里传来。莫辞盈抬头看见个穿着道袍的中年男人,手里拿着串青铜铃铛,每只铃铛里都塞着团黑乎乎的东西,像是......人的指骨。

男人身后站着十几个同样打扮的道士,人人胸口都挂着刻着"正"字的木牌。他们脚边堆着些黑黢黢的袋子,隐约能看见里面露出的头发和手指。

"孟子吟勾结恶鬼残害性命,罪该万死。"中年道士摇响手里的铃铛,发出刺耳的声响,"陈大小姐识相的就赶紧让开,免得污了我们清理门楣的法器。"

莫辞盈握紧剑柄,指节发白。她能闻到那些黑色袋子里散发出的腐臭味,混合着淡淡的香火味——和孤山脚下那些被挖开的坟墓味道一模一样。

"他要是恶鬼,你们是什么?"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颤,可奇怪的是心里却异常平静,"挖人坟墓偷人尸骨,这就是你们所谓的正道?"

中年道士突然笑起来,笑声尖利得像指甲刮过玻璃。"为了天下苍生,牺牲几个孤魂野鬼算什么?"他往前走了一步,铃铛晃出幽光,"再说了,孟子吟本就不该存在于世,他那样的祸水......"

话音戛然而止。莫辞盈低头看见桃木剑刺穿了他的喉咙,剑穗上的铜铃正在疯狂震颤,溅在剑身上的血珠顺着符文流淌,像活过来的小红蛇。

周围的道士突然安静下来,面面相觑。莫辞盈拔出剑,温热的血溅在她脸上,和孟子吟的血混在一起。她听见奶团发出愤怒的嘶吼,看见小家伙扑进人群,雪白的身影在黑袍间灵活穿梭,留下串串血花。

"杀了她!"不知谁喊了一声。十几支桃木钉同时朝莫辞盈射来。她下意识地闭眼,却没有感受到预想中的疼痛。睁开眼时看见孟子吟挡在她面前,后背插满了桃木钉,像只被钉在墙上的蝴蝶。

"跑......"他张口吐出一大口血,溅在莫辞盈脸上,左眼角的泪痣突然变得黯淡无光,"往......东边跑......"

山巅的钟声突然急促起来。莫辞盈看见那些道士掏出符纸开始念咒,十六只青铜兽首的影子在他们身后浮现,眼眶里的铃铛开始旋转,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尖啸。

孟子吟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他用尽最后力气抓住莫辞盈的手腕,将半块染血的玉佩塞进她掌心。莫辞盈低头看见玉佩上刻着的梨花正在慢慢变红,像被血染红的。

"活下去......"他的声音轻得像叹息,身体终于化作点点青光消散在晨风中,只留下那半块玉佩还在莫辞盈掌心发烫。

奶团突然扑过来咬住她的裤腿,往东边拉扯。莫辞盈回头看见那些道士已经布好了阵,十六只青铜兽首的影子在地上连成圈,符文发出刺眼的红光,将她和奶团困在中间。

她握紧桃木剑和那半块玉佩,指尖的青光与掌心的红光交织在一起。山巅的钟声越来越响,震得她头疼欲裂,但她没有动。

她想起孟子吟最后看向她的眼神,想起三年前那个雨夜他把她塞进枯井时的决绝,想起苏清婉临终前的叮嘱。

有些债,躲不掉的。

莫辞盈深吸一口气,举起桃木剑指向那些道士。剑尖的青光突然暴涨,剑穗上的铜铃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她听见奶团在身边发出低沉的吼叫,小家伙雪白的毛发正在变成耀眼的金色。

"天地玄宗......"她念出早已刻在骨子里的咒文,感觉血脉里的力量正在苏醒,"万炁本根......"

青铜兽首的尖啸声突然拔高,像是在畏惧什么。莫辞盈看见那些道士的脸色变得惨白,握着符纸的手开始发抖。

"广修亿劫......"她一步步往前走,每一步落下,地面都会裂开细小的纹路,渗出青色的光芒,"证吾神通!"

当最后一个音节落下时,莫辞盈感觉眉心的云纹印突然发烫。她抬起头,看见孟子吟的脸在半空浮现,左眼角的泪痣红得像血。他对着她温柔地笑了笑,然后化作一道青光,钻进了她眉心的印记里。

剧烈的疼痛突然从四肢百骸传来。莫辞盈跪倒在地,感觉身体里的每一寸骨骼都在重组。奶团扑进她怀里,用毛茸茸的脑袋蹭着她的脸颊,发出安慰的呜咽。

当她再次睁开眼时,世界变得不一样了。

她能看见那些道士身上缠绕的黑色怨气,能看见青铜兽首铃铛里蜷缩的冤魂,能看见山巅祭坛上那个巨大的血色阵眼——那里插着半截断裂的桃木剑,剑柄上挂着个熟悉的铜铃。

莫辞盈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她低头看见掌心的玉佩已经和孟子吟给的那半块完全融合在一起,变成了完整的圆形,上面的梨花红得像要滴出血来。

"游戏开始了。"她轻声说,嘴角勾起一抹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笑容。山风卷起她的发梢,露出眉心那朵完整的云纹印,在阳光下闪着诡异的红光。

奶团叫了一声,蹭了蹭她的手腕。莫辞盈低头看着小家伙,突然发现它的眼睛变成了清澈的琥珀色,像极了记忆深处那个抱着她哭的邻家哥哥。

她转身朝山巅走去,步伐坚定。桃木剑在她手中发出兴奋的嗡鸣,剑穗上的铜铃响个不停,像是在为即将到来的杀戮伴奏。

阳光穿透晨雾洒下来,照亮了她沾满血污却异常坚定的脸庞。远处的钟声还在继续,但这一次,听在莫辞盈耳里,更像是某种......召唤。

莫辞盈踏上祭坛时,血线已经漫过脚踝。十六根雕刻着兽首的青铜柱围出圆形空地,每根柱子上都缠绕着发黑的锁链,链环间凝结着暗红色的血痂。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朱砂味,混着腐烂的香火气息,呛得她喉咙发紧。

"来得正好。"穿杏黄道袍的老者坐在阵眼中央,身前摆着七盏长明灯,灯油里沉着几颗眼球似的东西,随着灯光摇曳微微颤动。他身边跪着个穿嫁衣的少女,嘴巴被符咒封着,鼻腔里插着两根细香,烟雾从她七窍缓缓冒出,在头顶聚成团灰黑色的云。

老者手里捏着半块龟甲,正是孟子吟那本《符阵心得》里夹着的那片。龟甲裂纹里渗出的血珠滴在少女心口,顺着衣襟蜿蜒成蛇形,与地上十六道血线相连。

奶团突然对着老者弓背嘶吼,脖颈处炸开金色鬃毛。莫辞盈这才发现老者的影子在血线中隐隐扭曲,双脚并未接触地面,而是虚浮在血面上寸许,衣袍下摆连滴血迹都没沾。

"陈家血脉终归要祭阵。"老者将龟甲按在少女眉心,让血珠渗入她皮肤,"你弟弟等这一天等了十五年。"

少女突然剧烈挣扎,喉咙里发出呜咽。莫辞盈看见她脖颈上挂着的银锁——那是自己失踪多年的弟弟莫辞远戴的长命锁,上面刻着的"远"字被岁月磨得只剩浅痕。

桃木剑嗡鸣着脱手飞出,青光劈开老者后背凝聚的黑气。老者闷哼一声,带血的龟甲片从指间滑落,在血面上碎成八瓣。少女趁机咬碎唇间符咒,嘴角涌出的血沫里混着半截断裂的香灰。

"姐姐!快走!"莫辞远的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他们换了我的皮......"

莫辞盈这才看清"少女"的手腕——本该有块月牙形胎记的位置,此刻只有圈浅淡的疤痕,像戴过多年镣铐的印记。更让她脊背发凉的是那些青铜柱开始渗出粘液,兽首嘴里垂下暗红色的肉丝,在风中轻轻摆动,像是某种活物的触须。

老者摸着后背伤口转过身,脸上皱纹突然像水波般起伏。莫辞盈看见他的五官在扭曲重组,最终变成了陈家家主陈天佑的脸。十二年前那个雪夜,正是这张脸的主人亲自将高烧昏迷的她送到孟子吟家门口,临走时往她枕头下塞了块刻着梨花的玉佩。

"多谢你送来完整的祭品。"陈天佑扯下脸上的人皮面具,底下是张布满符咒的脸,左眼空洞洞的,只剩下黑洞洞的眼眶,"子吟那孩子总说血祭阵要血亲,却忘了苏家世代都是阵师。"

莫辞盈的心脏骤然收缩。苏家——苏清婉的姓氏。她想起苏清婉临终前攥着她的手,指甲几乎嵌进肉里:"记住,别信眼睛看见的......"

奶团突然扑向最近的青铜柱,尖牙撕开柱身渗出的粘液。令人牙酸的撕裂声中,莫辞盈看见柱体里蜷缩着具孩童尸骨,手脚被铁链洞穿,胸腔里塞着团跳动的血肉,仿佛还在呼吸。

"十六年前陈家迁坟,挖出十二具婴孩尸骨。"陈天佑捡起片龟甲残片,用指腹摩挲上面的血纹,"可惜都不够纯,直到你娘带着刚出生的辞远嫁过来......"

莫辞盈握紧融合后的玉佩,掌心热得发烫。她终于明白孟子吟说的"血缘牵绊"是什么意思——不是她和他的,是她和那些被血祭的婴孩的。当年她娘怀着身孕改嫁陈家,根本不是为了享福,而是为了......

"抓住她!"陈天佑突然厉喝。四周的青铜柱同时亮起红光,兽首眼眶里的铃铛疯狂旋转,射出锁链般的红光缠住莫辞盈四肢。她感觉血液正在被强行抽离,顺着红光流向阵眼,汇入莫辞远心口那个不断扩大的血洞。

奶团咬住捆住她手腕的红光,金色毛发突然竖起,像团燃烧的火焰。锁链发出滋滋的灼烧声,在它齿间化为青烟。莫辞盈趁机抽出桃木剑,剑穗铜铃爆发出刺眼青光,将扑上来的几个黑袍道士震飞出去。

"苏清婉没告诉你吗?"陈天佑的声音突然变得尖利,"你每用一次灵力,就会加速你弟弟的死亡!"

莫辞盈挥剑的动作猛地僵住。她看见莫辞远心口的血洞正在扩大,露出里面跳动的血肉,那些血肉上布满了与她掌心玉佩相同的梨花纹。更让她绝望的是她的血顺着红光流进血洞后,莫辞远的身体正在变得透明,像孟子吟消散时那样。

"停下......"莫辞盈的手抖得握不住剑,"我停下......"

"晚了。"陈天佑突然狂笑,"血祭阵一旦引动至亲血,要么阵成续命,要么血尽人亡!当年孟子吟他爹就是......"

话音被突然响起的凤鸣打断。奶团浑身金光大盛,体型暴涨成半人高的雪白巨狐,九条毛茸茸的尾巴在祭坛上空展开,每根尾巴尖都燃着青色火焰。它张口咬住莫辞远身上的红光锁链,硬生生将人从阵眼拖了出来。

莫辞盈冲过去接住软倒的弟弟,触到的皮肤冰凉刺骨。莫辞远的脸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心口的血洞却不再扩大,边缘凝结出层淡青色的光膜。

"姐姐......"他抓着莫辞盈的手按在自己眉心,"他们要的是这个......"

莫辞盈的指尖突然传来刺痛。她低头看见半块碎裂的玉佩从莫辞远眉心浮出,缺口形状正好与她掌心的玉佩吻合。更让她震惊的是这块碎玉上刻着的不是梨花,而是朵完整的云纹——与孟子吟捏在她手腕上的印记一模一样。

陈天佑突然扑了过来,枯瘦的手指直取莫辞盈掌心的玉佩。桃木剑自动横档在前,剑穗铜铃与他指尖的符咒相撞,发出震耳欲聋的爆鸣。莫辞盈被气浪掀飞出去,看见陈天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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