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起头，直视着苏夜冰冷的目光，眼中的痛苦和某种更深沉的情绪交织在一起：“我的命……是你的了。你想怎么用……随你。”
苏夜微微眯起眼睛，审视着眼前这个突然变得陌生起来的男人。她记得七年前的刘耀文——暴躁、冲动、容易被激怒，像一头未被驯服的幼狼，总是用凶狠来掩饰内心的不安。而现在跪在她面前的这个人，眼中却有一种她从未见过的、近乎献祭般的执拗和……平静？
这不对劲。
复仇的剧本不该这样写。她预想中的刘耀文应该暴跳如雷，应该歇斯底里，应该像在废弃练习室里那样崩溃自残……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近乎温顺地接受她的宣判，甚至主动将脖颈送到她的刀下。
这种反常，比任何反抗都更让她警惕。
“你以为这样就能减轻你的罪孽？” 她的声音依旧冰冷，却带上了一丝微不可察的探究，“装出一副忏悔的样子，就能让我心软？”
刘耀文摇头，动作很轻，却带着一种沉重的坚定：“不。我从没想过能被原谅。”
他抬起手，指向自己心脏下方偏左的位置——那里，在黑色紧身背心的遮掩下，隐约能看到一道狰狞的、似乎刚结痂不久的疤痕。
“这一刀……我早就该挨的。” 他的声音很低，却字字清晰，“七年前，在巷子里，我就该被你捅回来。”
苏夜的瞳孔微微一缩。她盯着刘耀文指的那个位置，脑海中不受控制地闪回那个肮脏血腥的雨夜——混乱的辱骂、无数只按住她的手、冰冷的刀锋刺入身体的剧痛……还有眼前这个少年，那双被愤怒和某种扭曲的“正义感”烧红的眼睛。
“所以……你现在是在求死？” 她冷笑一声，声音里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诮，“用这种方式逃避良心的谴责？”
刘耀文的眼神因为她的话而微微闪烁，但很快又恢复了那种近乎麻木的平静。他缓缓摇头：“不。我只是……想把选择权还给你。”
他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向苏夜被固定住的右腕，再看向她脸上那道狰狞的疤痕，最后回到她冰冷的眼睛上：“七年前，我夺走了你的选择权。现在……我把刀递到你手里。杀了我，或者用我……随你。”
这番话说得平静而坦然，却如同一记重锤，狠狠砸在苏夜心上。她死死盯着刘耀文的眼睛，试图找出任何虚伪或算计的痕迹，却只看到一片近乎绝望的坦诚和……一种她无法理解的、深沉的决心。
这不对劲。这完全超出了她的预期。复仇的快感本应来自于猎物的挣扎和哀嚎，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近乎温顺的献祭。
一种微妙的烦躁开始在心底滋生。苏夜猛地掀开盖在身上的作战外套，强忍着右腕的剧痛和眩晕，用左手支撑着从行军床上站起来。她的动作很慢，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
刘耀文下意识地伸手想要扶她，却在半空中硬生生停住，像是怕冒犯她。他的手臂僵在那里，肌肉紧绷，最终缓缓收回，垂在身侧，紧握成拳。
苏夜站直身体，尽管这个简单的动作让她眼前发黑，冷汗浸透了后背的T恤。她居高临下地看着依旧半跪在地上的刘耀文，眼神冰冷而审视。
“起来。” 她命令道，声音里没有一丝温度。
刘耀文沉默地服从了。他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狭小的安全屋里投下一片阴影。他站得很直，却微微低着头，像是一个等待宣判的囚徒。
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过两步，却仿佛隔着一道无法跨越的深渊。
“脱掉。” 苏夜的目光落在他沾着血迹和泥土的黑色紧身背心上，声音平静得可怕。
刘耀文的身体微微一僵，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但他没有多问，只是沉默地抬手，将背心从头顶扯下。沾着汗水和血迹的布料被随意丢在地上，发出轻微的“啪嗒”声。
惨白的光线下，他的身体完全暴露在苏夜的视线中——紧实的肌肉上布满了新旧不一的伤痕，有些是训练留下的，有些明显是近期的自残痕迹。最触目惊心的，是左肋下方那道狰狞的、似乎刚结痂不久的刀伤，暗红色的疤痕在惨白的光线下如同一条扭曲的蜈蚣。
苏夜的目光死死钉在那道疤痕上。她的呼吸几不可察地急促了一瞬，随即又恢复了那种冰冷的平静。
“什么时候的？” 她问道，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拒绝的锐利。
刘耀文顺着她的视线看向自己肋下的伤口，眼神微微恍惚，像是陷入了某种痛苦的回忆：“三个月前……在知道Su Ye就是……你之后。”
他抬起头，直视着苏夜的眼睛，声音嘶哑却清晰：“我用同一把刀……捅在同一个位置。但不够深……没能死成。”
这个近乎自虐的坦白，如同一记闷雷，在狭小的安全屋里炸响。苏夜的瞳孔微微收缩，一种难以名状的情绪在眼底一闪而过，随即被更深的冰冷覆盖。
“愚蠢。” 她冷冰冰地评价道，目光从那道疤痕上移开，扫过他身上的其他伤痕，“你以为自残就能减轻你的罪孽？”
刘耀文摇头，眼神黯淡下来：“不。我只是……不知道还能做什么。”
他抬起头，眼中是一种近乎绝望的坦诚：“这七年……每一天，我都在想，如果当时我能回头看一眼……如果我能在巷子里多停留一秒……如果我能……”
他的声音哽住了，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才继续道：“但没有如果。我做了选择……我们做了选择。而现在……我只想给你选择的机会。”
苏夜静静地听着，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波动，只有眼底那片冰封的湖泊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微微闪烁了一下，又迅速归于沉寂。
“选择？” 她冷笑一声，声音里带着刺骨的寒意，“好啊。那我选择……让你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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