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花城事了,空气里仍残留着无形硝烟,江月和江照收拾行李,准备返回丽溪。
车站人流如织,楚逸寒和萧然在忙,便只有炎红砂和莫离前来送行。
“就送到这儿吧。”江月转身道。
她穿着浅灰色针织衫,长发束成低马尾,侧影在晨光中显得利落,却也透出疲惫。
炎红砂上前拉住她的手:“好,回去常联系。”
忽的,她又想起什么,眼神带着狡黠,“噢对了,我可听说木代和罗韧在一起了,等我得空去丽溪,咱们作为娘家人,一定要好好审审他。”
闻言,江月嘴角微扬:“审他?红砂,跟我们比起来,你最多算半个娘家人。”
“半个怎么了?”炎红砂耍赖般晃她的手,“半个也是,我说了算。”
两人相视而笑,连日沉重似被冲淡些许。
笑着笑着,炎红砂瞥向一旁检查行李的江照,神色沉淀下来,压低声音:“江月,你身世那些事……木代他们知道吗?”
江月笑容一滞,缓缓消散,她垂眼,沉默半晌才低声:“我……还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那些真相太过离奇沉重——人体实验、芯片、追捕逃亡,还有那个冷酷如机器的生父。
她该如何向他们解释,自己并非他们以为的人?如何告诉他们,自己的过去是一片被抹去的黑暗,又该如何说清自己欺骗他们的理由?
“没事的,”炎红砂似是看穿了她的心事,于是握紧她的手,笑容温暖坚定,“大家都是朋友,能理解的,给他们时间,也给你自己时间。”
“嗯……”江月轻应,抬起头,目光越过炎红砂,落向后方静立的莫离。
那清俊青年穿着白衬衫与深色长裤,站在人群边缘,自有隔绝喧嚣的沉静。
他的存在,像一座连接她模糊过往与纷乱当下的桥梁。
有些事,终究要面对。
江月深吸气,走向莫离。
莫离见她主动走来,眼中掠过讶异,恢复平静:“怎么了?”
“我……”江月张口,话语却堵在喉间。
遗忘的愧疚、无法同等回应的无措、复杂局面的茫然……千头万绪,哽在心头。
莫离静静看她闪烁的眼神和微抿的唇,心中了然。
他放缓声音,清冷语调掺入温和:“不用为之前的事道歉,萧然从未怪你,伤也好的差不多了,别自责。”
“你……”心事被戳穿,江月顺势想反驳,可抬眼对上莫离沉静如湖的眼,那里只有透彻理解包容,在这复杂现状与厚重情谊前,连惯常的吐槽都显得苍白无力。
最终,她生硬挤出了一句:“……知道了。”
莫离看她难得显露的扭捏无措,唇角极轻一弯,是个很淡却真实的柔软笑容。
他没继续这话题,转而道:“对了,芯片失控的情况虽然无法预防,但我和萧然调配出一种药剂。能让你在失控后短暂清醒,足够自救或联系他人。”
闻言,江月注意力立被吸引,眼神微亮。
可莫离下一句却让那亮光变作火苗:“走之前我已把药剂和使用说明交给江照了。”
“什么?”江月愕然,无名火窜起却强按捺,“我说,那么重要的东西,你不直接给我,给他干什么?”
对此,莫离微偏头,略带疑惑的表情里掠过狡黠:“所以你是说芯片失控后,你的灵魂还能出窍,自己打针?”
“……”江月再次被噎得哑口无言,只能瞪他两下,憋回那口气。
看江月吃瘪无奈的模样,莫离眼中狡黠笑意加深,似颇满足,但他见好就收,神色恢复沉稳。
“好了,先回去吧。之后有发现会第一时间联系你,你那边有异常或进展,也记得同步。”
“嘁。”江月鼻腔哼出不满单音,试图拾回被碾压的“威严”,虽然这在旁人看来,更像只被顺毛逆了、竖尾却不敢真挠人的猫。
可那强撑气势未能持久,当两人风尘仆仆回到酒吧时,等待他们的是张叔拉的老长的脸和蓄势待发的讨伐。
“哟,这两位是谁呀?看着有点眼熟啊。好像是我们这里曾经雇用的员工吧。”
听见张叔阴阳怪气的语气,江照立刻换上讨好笑脸凑上:“张叔,误会,我们的一切行径都是情有可原的,不信您问江月。”
江月连忙点头诚恳道:“是啊是啊,我们真是帮朋友急忙耽误了,走前我特意让木代跟您打过招呼的。”
“木代是说了,”张叔不为所动,伸指比划,“但她说最多两三天,你们呢?这都四五天了,咱们酒吧虽小但也得讲规矩,哪有员工想走就走想回就回的道理?”
江月一时语塞,而且她也不能把芯片的事搬出来,这对张叔来说简直比不想上班出去玩这种借口还可笑。
无奈,两人只能像犯错小学生并肩站在张叔面前,乖乖低头接受教诲。
而张叔也是错从职业道德讲到团队信任,又从酒吧生意感慨到人心不古,批评大会一时半会儿结束不了。
在一旁暗中观察的曹严华看这场面越发难以收拾,于是瞅准时机,挺身打圆场。
“叔,我说一句啊,呃月月姐之前在酒吧忙里忙外,对待工作兢兢业业,怎么说都是个劳模,再说他们不在这些天,咱面试的几个替工您也瞧见了,笨手笨脚的,还没一万三一半灵光,所以您就看在他们劳苦功高的份上,放他俩一马呗?”
张叔见曹严华的一番话在理,两人的认错态度也端正,他板脸又扫两人一眼,终于松口。
“我可告诉你们,不许再有第二次,行了,赶紧进来干活吧。”
“是是是!谢谢张叔!”江照如蒙大赦眉开眼笑,江月也暗自松了口气。
两人正要进酒吧时,罗韧开着车急刹到门口,语气焦急的喊他们上车。
三人俱愣,罗韧向来沉稳冷峻,能让他如此失态,必是极其严重之事。
毫无犹豫,甚至来不及多问,江月、江照和曹严华对视一眼,条件反射般上车。
引擎轰鸣,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刺耳声响,越野车如离弦之箭蹿出,转眼消失在街道拐角。
张叔:“……”
合着我才是那个冤大头呗?
——
飞驰越野车内,气氛紧绷如拉满的弓弦。
罗韧握方向盘,指节因用力微微发白,他言简意赅说明情况,每字像冰碴砸在人心。
“你是说连殊是那个女人的女儿?还挟持了小老板娘?”江照的声音满是震惊和难以置信。
后座的曹严华脸色也白了:“那女人身上的琥珀可是我师父掀下来的,这连殊……是要打击报复啊!”
江月坐后座,未立刻说话,她下意识抬手,指腹摩挲手腕上那条五彩吉祥缕,像是这样才能为她带来一丝心安。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身世迷雾尚未完全散尽,新危机又以如此突兀的方式降临。
她只能在心中默祷,木代一定要平安无事。
根据罗韧掌握的零星线索,三人沿可能路线挨家挨户询问店铺,紧张搜寻任何蛛丝马迹。
然而得到的唯一有效信息,只是店员看见木代和一个女人上了一辆白色面包车而已。
这线索在偌大城市里,如同大海捞针。
时间分秒过去,焦虑如藤蔓缠绕每人心脏越收越紧,无奈之下,他们只能求助警方调取道路监控。
在令人窒息的等待和繁杂筛查后,终于,那辆白色面包车模糊的轨迹,在某个路口摄像头画面中一闪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