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感知回笼的瞬间，是额角一阵尖锐的刺痛。
曹严华呻吟一声，挣扎着从冰冷潮湿的地面撑起身子。视线先是模糊，继而猛地聚焦。
不远处，血淋淋、白生生的生肉就那样随意地悬挂着，像是屠宰场未及收拾的残骸。
一股混杂着血腥和腐殖质的浓重气味蛮横地钻入鼻腔，激得他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
惊恐如同冰水，兜头浇下，让他瞬间清醒。
曹严华仓皇四顾，心脏在胸腔里擂鼓。
这是一个阴暗的山洞，岩壁粗糙，渗着水珠，光线从唯一的洞口透进来，勾勒出洞内大致的轮廓。
紧接着，他看到了躺在一旁，依旧昏迷不醒的江照和江月。
“一万三！月月姐！” 曹严华连滚带爬地挪到两人身边，声音因恐惧而变调。
他先是用力摇晃江照，“一万三，醒…醒醒……”
江照的眼皮颤动了几下，终于迷茫地睁开，喉间溢出沙哑的呻吟：“啊…这是哪儿啊……”
他的目光涣散地扫过周围，随即定格在那挂刺目的生肉上，一个激灵，猛地坐起，“哎呦！野人……”
曹严华带着哭腔，几乎是语无伦次：“明白了……”
“明白了…” 江照下意识地重复，随即反应过来，立刻扑向身边的江月，“小月月…江月，江月！”
江月静静地躺着，呼吸平稳，面容甚至称得上安详，仿佛只是陷入了深沉的睡眠，可无论江照如何呼唤、轻拍她的脸颊，她都毫无反应。
江照颤抖着手去探她的颈动脉，指尖下传来规律而有力的搏动，这正常得近乎诡异的心跳，反而让他的一颗心直直坠入冰窟。
他猛地想起萧然曾经提过的——芯片失控现象。
初期表征之一，便是意识陷入无法被外界唤醒的沉睡，身体机能却一切正常。
这本身或许不会直接损伤身体，但在眼下这龙潭虎穴，江月若不能及时醒来，或是醒来后再次失控……后果不堪设想。
江照狠狠闭了闭眼，不敢再深想下去，只能强行命令自己关注眼前。
曹严华的声音带着绝望的颤音：“月月姐怎么了？她不会……”
“闭、闭嘴！” 江照厉声打断他，声音却同样发虚，“她好着呢，就是晕得比较沉，醒得慢点而已。”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视线扫向洞口，“那野人呢？”
“没在……” 曹严华哆嗦着回答。
“没在…咱、咱先去亮堂的地方，看看能不能找到出路。” 江照当机立断。
两人互相搀扶着，踉踉跄跄地朝着那处有光亮的洞口跑去，心中怀着一丝微弱的希望。
然而，这希望在他们踏出洞口的瞬间，便被彻底击得粉碎。
洞口之外，并非预想中的山林或者逃生的路径，而是万丈悬崖。
强劲的山风呼啸着灌入衣领，吹得他们几乎站立不稳，但他们不死心，扒着岩壁在洞口附近狭窄的平台上四处搜寻。
可这悬崖绝壁之上，除了嶙峋的怪石和缝隙里挣扎求生的枯草，哪里还有第二条路。
曹严华面如死灰，声音带着认命般的颓然：“别找了，下是下不去了，但是他们能上来啊。”
他眼里忽然又燃起一丝微光，“也万幸咱站得高，喊一嗓子能听见，所以，师父——”
“诶不对不对！” 江照猛地拉住他，“万一把野人给叫上来咋办呢，啊？”
曹严华一愣，张开的嘴巴缓缓闭上，艰涩地咽了口唾沫：“嗯…也是哈……”
“现在…现在赶紧想想怎么办，怎么让咱仨下去……” 江照急得在原地打转，额头渗出冷汗。
曹严华深吸几口气，努力挺直腰板，试图拿出点稳重的姿态：“三、三兄，稳当的，越是这种时候越要冷静，想办法，开动脑筋，积极自救。”
他伸出食指，“第一步，想想咱都擅长什么。”
江照被他这突如其来的“流程”弄得一愣，下意识地跟着思考：“我擅长…擅长画画，我擅长调酒，我…还会变点小魔术，我…没了。”
他看向曹严华，“你呢？”
曹严华一脸郑重，甚至带着点莫名的自豪：“我会开锁。”
“……开锁？” 江照的音调扬了起来，嘴角笑着却充满了难以置信。
“诶——！”两人几乎是同时发出这声挫败又嫌弃的叹息。
画画？调酒？变魔术？开锁？若是在灯红酒绿的都市，这些技能或许还能博人一笑，混口饭吃。
可在这茹毛饮血的野人巢穴，面对这绝境，这些东西有什么用，恐怕在野人眼里，还不如他们身上这几两肉来得实在。
“完了完了，这下全完了。” 江照抱着头，绝望地蹲下身，“小月月醒不来，罗韧也救不了咱们，这野人要是上来，我们只能乖乖当她的开胃菜呀。”
“这这这都怨你！” 曹严华像是找到了情绪的宣泄口，指着江照抱怨，“你是不是说什么让野人抓走了，让野人抓走了？应誓了吧！”
“那还不是怪你！” 江照猛地站起来，不甘示弱地回呛，“你还说我能入赘野人，两个人一起伺候小月月呢！就你那乌鸦嘴，现在倒好，全上来了吧！”
“你甭说这个，积点口德吧你！”
恐惧像无形的丝线缠绕着心脏，越收越紧，几乎让人窒息。
两人在悬崖边吓得叽哇乱叫，情绪失控地互相指责起来，仿佛这样就能驱散那无孔不入的恐惧。
就在这时，曹严华眼角的余光瞥见下方崖壁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迅速移动，伴随着细微的碎石滚落声。
他浑身一僵，剩下的话卡在喉咙里。
江照也察觉到了，两人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惊骇。
野人！
这个念头如同惊雷炸响。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两人再也顾不得争吵，以平生最快的速度连滚带爬地缩回山洞，一左一右紧紧挨着昏迷的江月躺下，仿佛靠住了什么唯一的保命符。
沉重的、带着泥土和野兽气息的脚步声很快在洞口响起。
那个高大的、毛发浓密的身影走了进来，遮蔽了洞口大部分光线，让山洞内重新陷入一片压抑的昏暗。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三人呼吸频率那细微的不同，但她似乎并未立刻深究，只是像巡视领地般，上下打量着他们，喉咙里发出模糊的低吼。
见他们依旧“昏迷”，她便走到山洞的一角，那里堆着一些干草和树枝。
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响起，野人在钻木取火，不多时，一小簇火苗蹿起，照亮了那半边狰狞的面孔。
她拿起一根不知是什么动物的大腿骨，架在火上慢慢炙烤，油脂滴落在火堆里，发出“滋滋”的声响，混合着骨头被烤焦的怪异气味弥漫开来。
接着，她又拿起几块颜色奇怪的石头和一些草根，放在一块平坦的大石上，用另一块石头“砰砰”地砸碾起来，似乎在准备着什么。
感受到野人背对着他们，江照和曹严华的睫毛微微颤动，眼睛睁开一条细缝。
江照用眼神示意曹严华，又瞥了瞥野人粗壮的后颈，手指微微一动，做了个下切的手势。
曹严华瞳孔一缩，紧张地吞咽着，幅度极小地摇头，示意对方先去。
江照瞪他，无声地龇牙，用口型说：“你离得近！”
曹严华回以更激烈的口型：“你力气大！”
就在这无声的激烈推诿间，江照的目光无意中扫过侧方的岩壁。
火光跳跃，隐约照亮了壁上一些模糊的、用暗红色颜料绘制的图案。
那似乎是一些简笔画，描绘着狩猎、祭祀……或者别的什么古老的场景。
一种难以言喻的古老和神秘感扑面而来。
可不等他看清，那边的野人已经捣好了草药，转过身，朝着他们走来。
两人吓得魂飞魄散，立刻恢复原状，屏住呼吸，将装死进行到底。
野人先是走到曹严华身边，蹲下身，伸出沾满绿色草汁、指甲缝里满是黑泥的手，粗鲁地在他脸上涂抹起来。
那草药带着一股刺鼻的清凉气味，接触到皮肤时，额角的刺痛似乎真的缓解了些许，但曹严华死死咬着牙，强忍着那粗糙触感带来的战栗。
就在这时，旁边的江照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别的缘故，喉咙里不受控制地发出一声极轻的呜咽声。
野人的动作顿住，浑浊的眼珠转向江照。
她似乎认为这个“猎物”出现了问题，于是放下曹严华，挪到江照身边，好奇地凑近观察。
江照吓得心脏都快停跳，正不知如何是好，另一边的曹严华许是太过害怕，便不再装死想里野人远点。
野人的注意力因此被吸引过去，视线在两人之间来回移动，那原始的面孔上似乎浮现出一丝……困惑？
大抵是从未见过如此“吵闹”的昏迷者，她失去了耐心，低吼一声，伸出蒲扇般的大手，一把抓起曹严华，不由分说地将那黏糊糊、气味刺鼻的草药混合物，粗暴地抹了他满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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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深山密林的另一处。
“我们已经找了这么久都没找到，他们会不会……” 炎红砂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话未说完，便被哽咽打断。
连日来的奔波、担忧和失去亲人的痛苦，已经让这位昔日明媚的大小姐憔悴不堪，眼下一片青黑。
罗韧停下脚步，回头看她，坚毅的面容上也难掩疲惫，但他还是放缓了声音，语气沉稳有力：“没事的，没消息就是好消息，他们一定会没事的。”
这话既是对炎红砂说，也是对自己说。
木代走上前，轻轻握住炎红砂冰凉的手，试图传递一些力量：“对啊，要对他们有信心。” 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快些。
“一万三和曹胖胖虽然功夫不怎么样，但是人机灵啊，而且求生欲也强，你爷爷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
“那江月……” 炎红砂抬起泪眼。
木代沉默了一瞬，随即更加用力地握紧她的手，语气坚定：“…阿月不管是一个人，还是跟一万三他们在一起，都会没事的，她比我们想象的都要厉害坚强。”
她伸出手，轻柔地擦去炎红砂脸上的泪水，“别难过，红砂，咱们肯定能再见面的，一定。”
看着炎红砂泪流满面、脆弱不堪的模样，木代心中一阵酸楚，忍不住伸出手，将她轻轻拥入怀中，一下下抚摸着她的后背。
这一路走来，变故迭生。
炎红砂失去了待她如珠如宝的叔叔，如今唯一的亲人爷爷又被野人掳走，生死未卜，她自己还是个被家族保护得很好、未曾真正经历过世间残酷的大小姐，一夜之间天翻地覆，要她如何承受这一切？
“我爷爷…应该已经不在了吧……” 炎红砂把脸埋在木代肩头，声音闷闷的，充满了绝望，“我亲眼看到野人把他抓走了…野人的目标就是我爷爷，我觉得，他生还的几率…应该很小吧……”
“怎么会，别这么想……” 木代柔声安慰，掌心下的身体单薄而颤抖，可她自己的心里也像是压着一块巨石，沉甸甸的。
世事难测，在这片神秘而危险的原始山林里，谁都无法预测下一刻会发生什么。
失踪的伙伴，被抓走的老人，前路迷雾重重，危机四伏，但无论如何，他们都不能停下脚步。
他们必须面对，甚至必须继续前进，即使每一步都踏在担忧与痛苦的刀刃上，即使希望渺茫如风中残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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