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转身,准备循原路离开。
目光无意间扫过身后那扇半敞着的房门,就在这时——
一声极其轻微的响声,从门内传来,像是……铜锁的锁头,轻轻磕碰在木头上的声音。
苏昌河的脚步顿住了,他缓缓转回身,准确锁定了声音的来源。
屋内墙角阴影处,一个的朱漆木箱。
箱盖上,一把锈迹斑斑的铜锁,在从门外漏进的微弱雪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泽。
他挑了挑眉,眼中掠过一丝意外,随即又被兴味取代。
嗯……?
他记得名单上是十五人,那么……这箱子里的是………
有意思。
他踱步走进房内,径直走到漆木箱前,用寸指剑不轻不重地敲了敲箱盖。
“叩、叩。”
声音沉闷。
里面静默了片刻,就在苏昌河以为或许是老鼠或者自己听错了时——
“叩…叩……”
又是两下极其轻微的叩击,从箱内传来,比刚才更加微弱。
苏昌河冷哼一声,耐心告罄。
手中寸指剑落下,精准地斩开铜锁。
他没有任何犹豫,直接将沉重的箱盖猛地掀开。
箱内空间狭窄,蜷缩着一个纤瘦的小姑娘。
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珠,因为发烧而显得雾蒙蒙的眼睛,正怯生生地望向突然出现的他。
苏昌河眼神冰冷,手中寸指剑直接抵在了她的脖颈上。
然而,就在剑尖即将触碰到那细嫩皮肤的前一瞬,一只冰凉的小手,轻轻搭在了他握剑的手腕上。
那只手很小,没什么力气。
小姑娘张了张嘴,带着浓重的鼻音问:“……你…你是来……救我的么……”
苏昌河整个人猛地僵在原地,连带着手中的寸指剑,也不由自主地撤开了几分距离。
救她?
他眯起眼睛,仔细打量着箱中这个神志似乎都不太清醒的小姑娘。
小脸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唯独两颊和眼尾泛着病态的潮红,显然正发着高热。
什么啊?
苏昌河几乎要气笑了。
他身上黑衣还沾着未干的血迹,手中握着杀人的利刃,……她怎么会觉得,他是来救人的?
少年刺客那点恶劣的玩心被勾了起来。
他俯下身,冰凉的指尖捏住小女孩消瘦的下巴,迫使她抬起脸,语气带着审视和压迫:“你是这家的人吗?”
小女孩被他捏得有些疼,却还是乖顺地点了点头,眼神依旧迷茫地望着他。
苏昌河松开手,随即手腕一翻,寸指剑再次抬起,这次更近地抵在了她的下巴上,语气漠然:“那便不好意思了。我是来杀人的。”
说完,他甚至还颇为好心地侧了侧身,留出一个刚好能让她看到院中横七竖八尸体的角度。
他以为,这下她总该吓得尖叫或者大哭了。
但小姑娘的目光缓缓扫过院中那些曾经对她颐指气使,动辄打骂的人的尸体,脸上没有出现预想中的惊恐。
她的眼神甚至很平静,平静得有些空茫。
看了片刻,她竟然只是轻轻地问:“他们都死了吗?”
苏昌河点头,言简意赅:“嗯。”
她不仅没有害怕,嘴角竟缓缓地弯了一下,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她看着他,用嘶哑微弱的声音说道:“谢谢。”
死了便好。
死了,就再也没人能伤害她了,再也没人能把她锁在黑暗冰冷的箱子里等死了。
“哈?”
苏昌河难以置信,他几乎要怀疑,这小姑娘是不是高烧过度,脑子烧坏了。
还没等他动作,她便完全无视了那柄寸指剑,伸出两只冰凉的小手,用尽力气扒拉住他结实的手臂和肩膀,试图从冰冷木箱里爬出来。
可她身体太虚弱了,高热和久困消耗了她太多体力。
她刚颤颤巍巍地站起来,脚一沾地,双腿就软得像面条,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前倒去。
苏昌河下意识地伸手扶了一把。
小姑娘立刻像抓住了唯一的浮木,冰凉的小手紧紧攥住了他沾着血污的衣角,攥得指节发白。
她靠在他手臂上,微微喘息着,仰起小脸,那双湿漉漉的眼睛依旧茫然地看着他,仿佛在问:你要走了吗?
苏昌河用力握紧了手中的寸指剑,剑柄的冰凉硌着他的掌心。
他脸上神色变换,挣扎,烦躁,最终,那点冰冷的杀意,竟一点点无声无息地消磨掉了。
他妈的……真是见了鬼了。
他那颗早就被狗吃了的良心,怎么好像……又忽然……长回来了一点?
苏昌河有些无语,近乎自暴自弃地叹息一声。
手腕一转,将寸指剑收回。
随后,他弯下腰,手臂穿过小姑娘的膝弯和后背,稍一用力,便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啧……真轻。
跟片羽毛似的。
他抱着她,刚走到门口,外面院墙上传来一声极轻的破风声响。
一道清瘦挺拔的身影撑着伞,悄无声息地落在了院中。
是苏暮雨。
他撑着伞,静静地站在墙角的阴影里,目光平静地看向正从屋内走出来的苏昌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