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清瘦挺拔的身影撑着伞,悄无声息地落在了院中。
是苏暮雨。
他撑着伞,静静地站在墙角的阴影里,目光平静地看向正从屋内走出来的苏昌河。
苏昌河挑了挑眉,语气带着点惯常的散漫,“你怎么来了?这任务你不是不接吗?”
苏暮雨的目光缓缓移到他怀中蜷缩成一团身影上。
“因为我查过了,这饶家上下,皆非良善。”
苏昌河“哦”了一声。
这家伙,有时候对一些目标,总会多留一分心。
他低头,用下巴点了点怀里似乎又昏睡过去的小姑娘,问道:“那这丫头呢?名单上可没她。”
苏暮雨沉默了一下,才道:“她确实是饶怀青的长女。一年前,她‘意外落水失踪’,饶家只草草寻了几日便对外宣称溺亡。所以名单上,自然没有她。”
苏昌河听了,恍然。
难怪这丫头被锁在箱子里,看到满院尸体非但不哭不怕,反而说“谢谢”。
……原来是这样。
他下意识地紧了紧手臂,隔绝了外面凛冽的寒风。
小姑娘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了几下。
她其实并未完全昏睡,苏暮雨的话,像一根根细小的针,刺在她早已麻木的心上,带来迟滞的痛楚。
苏暮雨看了一眼苏昌河怀里那个微微瑟缩了一下的身影,没再说什么,只是转身:“先离开这里。”
两人不再多言,默契地施展轻功,融入茫茫夜色。
苏昌河抱着饶音,苏暮雨撑着伞走在半步之前,两个少年杀手的身影在空旷无人的街巷中疾行。
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低声说着话,她起初只是闭着眼假寐,身体的高热和极度的疲惫让她昏昏沉沉。
但也许是耳边那两个少年清朗的嗓音有种奇异的安抚力量……她紧绷到极致的神经,竟然缓缓松弛下来。
意识如同沉入温暖的水中,渐渐模糊。
那低低的交谈声,成了最好的催眠曲。
她终于支撑不住,彻底坠入了无梦的沉睡。
……
不知过了多久,她猛地睁开眼,眼前是陌生的、低矮的房檐,和一方尚未完全亮起的天空。
她发现自己靠坐在一处僻静的小院里,身上……盖着一件宽大的玄黑外袍。
衣料厚实,将她整个人严严实实地包裹住,驱散了清晨刺骨的寒意。
她愣愣地低头,看见自己怀里,还抱着一个用油纸仔细包好的东西。
纸包摸上去,竟然还是温热的。
她小心翼翼地打开。
里面,是两个烤得表皮焦黄、露出诱人橙红色的烤红薯。
香甜的气息瞬间弥漫开来,勾得她早已忘记饱腹是何滋味的肚子,不受控制地发出一阵轻微的鸣叫。
她抱着温热的烤红薯,裹着玄色衣袍,茫然地坐在院角。
那两个人……走了。
心里,没来由地空了一下,泛起一丝连她自己都说不清的失落。
像是刚刚抓住一点温暖的东西,又悄然溜走了。
但很快,腹中更强烈的饥饿感驱散了那点莫名的情绪。
她小心翼翼地拿起一个烤红薯,剥开焦脆的外皮,小小地咬了一口。
软糯,香甜,温热从舌尖一直蔓延到冰冷的胃里,带来一种久违的暖意。
身体恢复了些许力气,她费力地将那件过长的玄色衣袍裹紧,扶着墙,慢慢站了起来,朝着院口方向走去。
天光熹微,街道上行人还很稀少。
隔着一条街,她看到了饶家那两扇无比森然的大门。
门口,已聚集了七八个人,对着大门指指点点,交头接耳,脸上带着惊惧和好奇。
饶音停下脚步,躲在街角的阴影里,静静听着。
听了一会儿,才知道是打更人看到门口溅起的血渍,发现饶家巨变。
也有人暗中传着消息说是暗河动的手。
她在心里,默默地,将这个陌生的词重复了几遍。
暗……河……
她茫然空洞的眼神,微微波动了一下。
最后看了一眼那个曾经承载了她所有噩梦,如今已化为炼狱的地方。
然后,毫不犹豫地转身,朝着与饶家,与过去截然相反的方向,迈开了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