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时光,在京都表面的繁华下悄然流逝。
然而,平静很快被打破。
牛栏街那场突如其来的、针对范闲的惨烈刺杀,如同投入湖面的巨石,瞬间在京都掀起了滔天巨浪。
消息传得极快,几乎在事件平息后不久,便通过各种渠道递到了宁慈面前。
李承泽也因此事被急召入宫,至今未归,府中似乎比平日更显沉寂。
王府中的宁慈正出神,回想着今日发生的事,一道极轻的、几乎融于夜风的落地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宁慈心头猛地一跳,瞬间警觉起来。
她还未出声,一个身影便从微开的窗扉间略显踉跄地闪入室内,带来一丝夜风的凉意和淡淡的血腥气。
来人迅速稳住身形,抬起头。
烛光摇曳,映照出一张苍白、染着倦色与风尘,却依旧难掩清俊的脸庞。那人正是范闲。
他穿着夜行衣,发丝略显凌乱,脸上带着经历白日厮杀后的疲惫,以及一种压抑不住的、急需倾诉的躁动与迷茫。
“范公子?”宁慈惊得站起身,下意识地后退半步,护住自己,“你怎会在此?这可是二皇子府!”
她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难以置信的震惊和一丝慌乱。
毕竟宁慈怎么也没有想到他竟敢夜闯王府内院!
范闲看着她受惊的模样,像是才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多么唐突孟浪。
他嘴唇动了动,似乎想扯出一个抱歉的笑,却最终只化作一抹苦涩的弧度。
“王妃娘娘,冒昧打扰了。我、我只是不知该找谁说说话,也不知道该去哪里。”
范闲站在那里,没有靠近,像一头受伤后茫然无措的幼兽,眼神里充满了无处倾诉的哀伤与迷茫。
“他们……滕梓荆他为了救我……”话语哽在喉间,无法继续。
宁慈看着眼前这个少年,他刚刚经历了一场生死刺杀,失去了重要的朋友。他此刻的脆弱是如此真实,毫不设防。
“你……”宁慈迟疑了一下,终究心软了。
她没有呼喊侍卫,而是谨慎地保持着距离,轻声道:“我听闻了,请节哀。”
简单的几个字,却仿佛打开了某种闸门。
范闲深吸一口气,似乎想平复情绪,却效果甚微。
他不需要她问,便像是找到了一个可以暂时放下所有伪装和戒备的树洞,开始断断续续地诉说。
“他真是个傻子……”范闲的声音低哑,带着哭腔,却又强行压抑着,“明明说好了,遇到危险自己先走,他的命要留着回家见老婆孩子……他怎么就……”
范闲抬手用力抹了一把脸,指节泛白,“他总说我欠他一头牛,我答应去澹州买给他的。”
“他是我来京都后第一个能算作朋友的人……”
宁慈静静地听着。
她完全理解他的痛苦和不平,因为那也是她与这个时代格格不入的地方。
宁慈看着他通红的眼眶,强忍的泪水,那份真挚的悲痛做不了假。
此刻的他,不是诗才惊世的范公子,不是搅动风云的司南伯私生子,只是一个失去了朋友、对这个世界残酷规则感到愤怒和无助的年轻人。
范闲说了很多,将积压在心头的郁气与痛苦倾泻而出。
直到情绪稍缓,他才似乎意识到自己对着尊贵的二皇子妃说了太多逾越的话。
范闲深吸一口气,勉强稳定了情绪,脸上露出一丝歉然的尴尬:“抱歉,娘娘。今夜贸然闯入,还说了这么多荒唐话。只是今夜……特别想找人说说这些。”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宁慈那双带着怜悯的眼眸上,低声道:“也不知为何,就觉得娘娘或许能明白,能理解……”
“理解这种身边人因为自己而死去,却无能为力的感觉。”
这话说得有些莫名,甚至冒险,却奇异地触动了宁慈心中最深处的那根弦。她确实明白。
她不仅明白失去的痛,更明白这个时代视人命如草芥的规则带给人的愤怒与窒息。
但宁慈什么也没说,只是沉默了片刻,轻声道:“范公子,你的痛苦,我感受到了。但此处非你久留之地,殿下随时可能回府。”
经过再三思虑,宁慈忍不住开口:“如果有机会,你一定要离开京都。不要再回来了!”
他点了点头:“多谢娘娘,肯听我说这些。今夜打扰了,我这就走。”
范闲抱拳行了一礼,动作间似乎牵动了某处的伤口,让他几不可察地蹙了下眉。
随即他不再犹豫,转身如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融入窗外沉沉的夜色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窗外夜色沉沉,如同吞噬一切的巨兽,也掩盖了刚刚发生的一切秘密。
宁慈站在原地,心口仍因这突如其来的夜访而怦怦直跳。
范闲的悲痛、他的信任、他那句“就觉得娘娘或许能明白。”都让她无法简单地将他视为一个麻烦。
她忍不住在心中暗自问道:“范闲,你为什么要信任我?我并不值得你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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猜猜什么时候范闲可以知道宁慈穿越女的身份。
《宁慈的穿越笔记》
“我那位老乡就那么信任我吗?”
“他来找我倾诉,我又找谁倾诉呢”
“好想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