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遗忘的黎明】
医院的灯光冷白,映着贺朝下巴上新冒出的、没来得及刮的胡茬。他紧紧握着谢俞的手,那手冰凉,一动不动。病床周围是各种监控仪器的滴答声,像在倒数着什么。
几天前的那场意外像一场噩梦。他们本已接近任务的终点,谁能想到那个亡命之徒还藏了最后一颗手雷。谢俞几乎是本能地,用尽全身力气将贺朝扑倒在掩体后,而他自己却被爆炸的冲击波和飞溅的碎物重重击中头部。
贺朝记得谢俞倒下前,看他的最后一眼,里面有未说出口的担忧,但更多的是决绝的“你必须活着”的意味。然后,世界就安静了,只剩下他震耳欲聋的心跳和怀里人迅速流失的体温。
“脑部受到剧烈震荡,有大量淤血……情况不稳定,需要观察是否会影响高级功能……”医生的话在耳边盘旋,每一个字都像冰锥。
现在,谢俞的眼睫终于颤动了一下。贺朝的心猛地提到嗓子眼,几乎是屏住了呼吸。
那双眼睛缓缓睁开,先是失焦地对着天花板,然后,一点点转向贺朝。贺朝努力想挤出一个安抚的微笑,嘴唇却干涩得厉害。
谢俞的眉头先是困惑地蹙起,像是在辨认这个环境,以及眼前这个看起来疲惫又狼狈的男人。几秒钟后,那点困惑像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锐利的、近乎审视的冰冷。那眼神,贺朝太熟悉了——是他们最初相遇时,谢俞看他时惯有的、充满戒备和疏离的眼神。
“贺朝?”谢俞的声音因久未进水而沙哑,但语调里的抵触清晰可辨,“你怎么在这里?”他试图动一下,却因全身的疼痛和虚弱而闷哼一声,眼神却更加警惕,“离我远点。”
贺朝感觉自己的血液在那一刻似乎凝固了。他设想过谢俞醒来会疼、会懵、甚至会发脾气,但独独没有想过,会被用这样的眼神、这样的语气对待。
“小朋友……”贺朝几乎是下意识地用了这个亲昵的、只有他们之间才懂的称呼,声音带着他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
“谁是你小朋友?”谢俞打断他,眼神里的冰层又厚了一层,甚至还带上了一丝被冒犯的怒意,“我们很熟?”
这时,医生和护士闻讯赶来,开始为谢俞做检查。贺朝被礼貌地请到一旁,他像个木偶一样站着,看着谢俞配合着医生的指令,回答问题条理清晰——姓名、年龄、日期——都对答如流。贺朝的心一点点下沉,不祥的预感越来越重。
检查完毕,医生走到贺朝面前,神色凝重:“贺先生,谢警官的身体机能恢复得不错,但是……初步判断,他可能出现了逆行性遗忘症。他记得自己的身份和大部分过去,但似乎丢失了特定时间段的记忆。根据他的反应……他可能不记得你们最近几年的事情了。”
“不记得……最近几年?”贺朝重复着,这意味着,谢俞的记忆停在了他们还是死对头的时候。停在了,还没有相爱的时候。
【第二章:熟悉的陌生人】
谢俞出院了,但“回家”变成了一个极其尴尬的旅程。
贺朝开着车,副驾驶上的谢俞全程看着窗外,脊背挺直,是一种防御的姿态。这个“家”,每一处细节都彰显着两人共同生活的痕迹:玄关处并列的拖鞋,客厅里同款不同色的马克杯,书架上混放在一起的专业书和小说,甚至空气中都弥漫着一种由两人气息交融而成的、独特的温暖味道。
但这一切对现在的谢俞来说,都陌生得可怕。
他沉默地巡视着这个空间,眉头越皱越紧。他走进卧室,看到并排摆放的两个枕头,以及床头柜上那张照片——照片里,贺朝从背后搂着他,下巴搁在他肩上,两人都在笑,是谢俞很少在外人面前流露的、毫无防备的轻松笑容。
谢俞盯着那张照片,表情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他猛地转头看贺朝,眼神复杂,有困惑,有怀疑,甚至有一丝……被侵犯领地的恼怒。
“我们……”谢俞的声音艰涩,“一直住在一起?”
贺朝心里一痛,努力让语气听起来平常:“嗯,住一起好几年了。”
“为什么?”谢俞追问,带着一种审讯般的语气。
贺朝看着他那双写满不信任的眼睛,那句“因为我们相爱”在喉咙里滚了滚,最终咽了回去。他知道,现在说出来,只会被谢俞当成疯子或者别有用心之徒。
“任务需要。”贺朝找了个最蹩脚,但在此刻或许最不会刺激到谢俞的借口,“上面安排的,方便合作。”
谢俞显然不信,但他没再追问,只是默默地、坚决地,把床头柜上那个相框扣了过去。一个小小的动作,像一根针,扎进贺朝心里。
夜晚更是煎熬。贺朝主动抱了被子去客厅沙发,离开主卧前,他顿了顿,轻声说:“你有事就叫我,我就在外面。”
谢俞没应声,只是背对着他,身影在灯光下显得单薄又倔强。
这一夜,两人都无眠。贺朝在沙发上,听着卧室里细微的、显示主人也并未睡着的动静,心里一片冰凉。而卧室里的谢俞,则在黑暗中睁着眼,这个充满“贺朝”气息的空间让他极度不适,但奇怪的是,某种潜意识的熟悉感又让他感到一种诡异的、不该有的安心。这种矛盾撕扯着他,让他心烦意乱。
【第三章:笨拙的靠近】
日子就这样在一种诡异的平静与暗涌下度过。贺朝请了长假,专心在家照顾谢俞。他变得小心翼翼,说话注意分寸,避免任何可能引起误会的肢体接触。
他学着做谢俞喜欢吃的菜,虽然以前基本都是谢俞下厨,他只是那个负责吃和捣乱的。现在,他对着菜谱手忙脚乱,不是咸了就是淡了,切菜时还不小心划伤了手。谢俞冷眼旁观,但在贺朝笨拙地端着卖相不佳的菜上桌时,他还是会沉默地拿起筷子。
贺朝会找些谢俞以前感兴趣的话题,比如新出的医学论文,或者某个复杂的案件卷宗。只有在讨论这些专业问题时,谢俞的话才会多一些,眼神里的冰会稍微融化一点。但一旦话题偏离,那种戒备又会立刻回来。
贺朝还找出以前的相册和录像。不是那些亲密的合影,而是一些集体活动的留影,或者任务结束时狼狈却带着笑意的抓拍。他指着照片,用轻松的语气讲述当时的情景,刻意略去他们之间情感的变化,只强调事件的经过。
“看这张,当时你为了追那个嫌疑人,从那么高的地方跳下来,把我吓个半死。”贺朝笑着说,眼神却偷偷观察着谢俞的反应。
谢俞看着照片上那个满身尘土、眼神却亮得惊人的自己,以及旁边那个一脸紧张、伸手想要扶住他的贺朝,眉头微动。记忆是空白的,但某种情绪似乎被牵动了一下。
有时,谢俞会因为身体尚未完全恢复而露出疲态,或者因为记忆的混乱而显得烦躁。贺朝从不点破,只是默默地递上一杯温水,或者打开电视,调到谢俞以前喜欢看的纪录片频道。
这种“润物细无声”的照顾,谢俞无法拒绝,也无法指责。他能感觉到贺朝的努力和……悲伤。那种被极力掩饰的悲伤,像一层薄雾笼罩着这个看似开朗的男人。这让他更加困惑,他们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
【第四章:裂痕与微光】
转折发生在一个雨夜。
谢俞的头部旧伤突然疼痛发作,来势汹汹,让他瞬间脸色煞白,冷汗涔涔。他习惯性地想硬扛,但剧烈的疼痛几乎要撕裂他的意识。
贺朝发现他的异常时,魂都快吓飞了。他几乎是冲过去的,下意识地就像以前无数次那样,伸手想将人揽进怀里安抚。
“别碰我!”谢俞猛地打开他的手,声音因疼痛而虚弱,却依旧尖锐。
贺朝的手僵在半空,眼里是无法掩饰的受伤和焦急。但他很快反应过来,强行压下自己的情绪,迅速找出止痛药,又去拧了热毛巾。
他不再试图触碰谢俞,只是把毛巾和温水放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然后退到几步远的地方,死死地盯着他,拳头紧握,像是在对抗自己想要靠近的本能,声音低哑地说:“药在旁边,毛巾是热的。难受就别硬撑,我……我不碰你。”
谢俞吃下药,用热毛巾敷着额头,疼痛慢慢缓解。他抬眼,看到贺朝还维持着那个姿势站在不远处,像一尊紧绷的雕像,眼圈似乎有些发红。那种情急之下的担忧,是装不出来的。
那一刻,谢俞坚硬的心防,第一次出现了一丝裂痕。
夜里,也许是因为病痛虚弱,谢俞做了一个混乱的梦。梦里有一些零碎的片段:贺朝笑着把一颗糖塞进他嘴里;贺朝在枪林弹雨中死死抓着他的手;贺朝在深夜的厨房,为他煮一碗味道奇怪却热腾腾的面……最后,是爆炸的火焰和贺朝惊恐的脸。
他惊醒过来,心跳失序。客厅里传来极轻微的脚步声,是贺朝。他似乎每晚都会这样起来几次,悄悄走到卧室门口,听一听里面的动静,才能安心。
谢俞闭上眼,一种陌生的、酸涩的情绪涌上心头。他开始怀疑,也许贺朝说的,并不全是假的。也许他们之间,真的不止是“同事”或“室友”那么简单。
【第五章:记忆的回响】
一天,谢俞在书房找一个旧卷宗时,无意间碰落了一个看起来有些年头的木盒子。盒子摔在地上,里面的东西散落出来——是一叠机票和火车票存根。
他捡起来,一张张看去。目的地遍布各地,时间跨度数年。而所有的票,都是两张。上面的名字,一张是贺朝,一张是谢俞。
还有一些是电影票根,游乐场的门票,甚至还有一张泛黄的、某个小城市动物园的票。这些琐碎的、与他们的工作毫无关系的票根,被精心收集在一起,保存得很好。
谢俞坐在地上,一张张地看着。他无法想象,按照他记忆中的关系,他和贺朝怎么会一起去做这些事?看电影?去游乐场?逛动物园?
就在这时,一张夹在票根中的小纸片滑落。上面是贺朝飞扬跋扈的字迹,却写着与他性格极不相符的、肉麻又真挚的话:
“和小朋友第一次‘约会’纪念。虽然这家伙全程冷着脸,但我知道他偷偷笑了,至少三次!——贺朝”
“小朋友”……这个称呼再次出现。
谢俞拿着那张纸片,指尖微微颤抖。那些机票存根,像是沉默的证人,诉说着一段他完全遗忘的、共同走过的岁月。而这张便签,则像一把钥匙,猛地撬开了他紧闭的心门。
他仿佛能透过这些实物,“看到”一些模糊的画面:贺朝死皮赖脸地拖着他去坐摩天轮;在陌生的城市街头,贺朝自然地接过他手里所有的东西;电影散场后,两人为剧情争论不休……
记忆没有回来,但一种强烈的、基于无数共同经历沉淀下来的“感觉”回来了。那种感觉告诉他,这个男人,贺朝,是他可以全身心信任的人。
【结局:未完待续】
当贺朝端着一碗刚煮好的、谢俞以前最爱吃的酒酿圆子走进书房时,他看到谢俞坐在地上,周围散落着那些票根,手里拿着那张便签,眼眶有些发红。
贺朝愣住了,脚步停在门口,不敢上前,怕惊扰了什么。
谢俞抬起头,望向他。那双眼睛里的冰,不知何时已彻底融化,虽然依旧带着迷茫和不确定,但更多是一种复杂的、柔软的情绪。他看了贺朝很久,久到贺朝的心几乎要跳出胸膛。
然后,谢俞垂下眼,用很轻、但足够清晰的声音说:
“贺朝……”
他顿了顿,像是在积蓄勇气,终于再次抬眼,目光直直地看向那个紧张得像个等待宣判的男人的眼睛。
“……这碗东西,闻起来好像没糊。”
一句别扭的、属于谢俞式的、却带着一丝试探性温和的话语。
贺朝的眼泪差点当场掉下来。他知道,记忆或许还没有完全归来,但他的谢俞,正在凭借着灵魂深处对他的爱和依赖,一步步地,从遗忘的迷雾中,朝他走回来。
路还很长,但黎明已至,曙光可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