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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这性子,多少是随了谢叔的。
谢叔向来把利益看得极重,在生意场上雷厉风行,下手时从不含糊,狠劲是圈子里出了名的。
但他教孩子的本事,实在算不上好。
当年也是审一个叛徒——
那人坏了谢叔一桩要紧事,被按在审讯室里时,肩膀还淌着血,却梗着脖子不肯服软。
谢叔叼着烟靠在墙上,眼皮微掀,没说话,只垂着眼皮看着手下人审那被按在地上的叛徒。
地上的人肩膀早被卸了,血顺着袖口往青砖上渗,却没哼一声疼,只扯着嘴角咳血笑。
咳着咳着,那叛徒的笑声突然炸开来,像破锣被猛敲了一锤,粗粝又刺耳,且越来越疯。
胸腔里的血沫子随着笑声往外涌,染得下巴和衣襟一片斑驳。
他大约是实在受不了这浑身骨头缝里钻出来的痛楚,也或许是被这压抑的死寂逼到了头。
最后几乎是扯着嗓子在审讯室里大喊大叫:“谢峙渊!你不是想知道我为什么背叛你吗?!”
他红着眼,那颜色深得像要滴出血来,死死盯着坐在阴影里的男人。
语气里却裹着浓重的绝望和恨意。
“你知不知道?!”
他声音近乎哽咽,像个困兽般嘶吼着“当年你手下那个王烨!在酒吧里把我妻子拖进后巷,强行欺辱了她!
我冲进去拦,被他们摁着打!像扔垃圾似的丢在巷口,头磕在石阶上晕了过去!”
“你知不知道!”他吼得嗓子都劈了,眼里的血丝像蛛网似的爬满。
“我晕晕乎乎醒过来的时候,摸到的是她冰凉的手!她就蜷在我旁边,衣服撕得七零八落,脸上还沾着泥和泪,像个被人丢在巷口的破布娃娃!”
“我恨啊!”他猛地用头撞向地面,咚的一声闷响,额角瞬间渗出血来,却像感觉不到疼。
“我恨自己没本事,连爱人都护不住!我想把她抱起来送医院,手都伸出去了,又猛地缩回来,我怎么送?送过去让所有人都看她的笑话?!
我想报警,可拿起电话又攥碎了。报了警又能怎样?!王烨背后是你谢峙渊,谁会真的为一个无权无势的女人出头?”
他絮絮叨叨地说着,声音忽高忽低,到后来突然停了,指尖抖着探向想象中妻子的位置,触到的却只有冰冷的青砖。
那点残存的希望像被戳破的泡,倏地灭了。
“等我终于敢去探她的鼻息……”他顿了顿,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下一秒突然像疯了似的嚎啕大哭起来。
哭声粗粝又绝望,撞在审讯室的墙上,反弹回来全是碎碴似的疼,“她没气了!谢峙渊!她早就没气了!我连她最后一口气都没守住啊——”
他红着眼瞪向阴影里的谢峙渊,声音抖得像风中残烛,却带着股豁出去的狠“是你们先毁了我的!我不毁你在意的生意,难道等着你们把我踩成泥吗!啊!”
“......”
审讯室一时寂静的有些渗人。
谢峙渊指尖夹着烟,没动,只侧头往陈叔那边递了个眼神。
站在角落的孙奎早白了脸,额角的冷汗顺着鬓角往下滑,被那道眼神扫得一激灵,忙不迭地往前挪了半步,声音发颤:“谢、谢先生……王烨……王烨是我的手下人……”
“我没问你。”谢峙渊的声音没什么起伏,冷得像冰,目光掠过孙奎,没再看他。
旁边两个手下立刻会意,快步走向先前被孙奎下意识挡在身后的王烨。
王烨早吓得腿软,刚才还想借着孙奎的遮挡躲一躲,此刻被人一揪胳膊,顿时瘫了似的往下滑,嘴里胡乱喊着“不是我”,却还是被硬架到了谢峙渊面前。
谢峙渊抬眼,目光落在王烨惨白如纸的脸上,指尖的烟燃着,火星明灭。
他没问当年的事,也没看地上还在喘着粗气的叛徒,只淡淡开口,语气里听不出喜怒,却带着狠戾:“你说的那些事,我并不清楚。”
他顿了顿,视线落回地上的叛徒身上,嘴角勾起抹极淡的弧度,却没半分笑意:“但你千不该万不该,动我谢峙渊的盘子。”
陈叔早按捺不住,上前一步抬脚就踹在那人的心口,踹得他闷哼一声蜷在地上:“放屁!当年那事跟谢先生半分关系没有!你自己没本事护不住人,倒敢往先生头上扣屎盆子!”
“不可能!”叛徒咳着血吼,胸腔里的血沫子喷出来,溅在身前的青砖上。
“若不是你谢峙渊给他兜底,他王烨敢那么横?!他当年抢我媳妇时就狂言,他背后是你,天塌下来有你给撑着!”
谢峙渊嗤笑了一声,那笑声轻得像羽毛,却让被两人架着的王烨腿一软差点跪下去。
“我这么说过?”他慢悠悠地问,视线落在王烨身上。
王烨“咚”一声跪在地上,膝盖砸在青砖上响得刺耳。
一张脸惨白如纸,连滚带爬地往前凑了两步:“谢先生!没有!我从没说过这话!是他胡说!当年是我混账,我猪油蒙了心,但我真没想过会闹成这样!求您饶我一命!我给您磕头了!”
谢峙渊没再看他,只对陈叔抬了抬下巴,语气平淡却不容置疑:“拖下去,一起处理了。”
陈叔应了声“是”,挥手示意手下上前。
王烨还在哭喊求饶,地上的人却突然不闹了,只盯着谢峙渊的方向笑,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最后被两个黑西装的手下架着胳膊往外拖时,还在含糊地喊:“都得死……谁也别想好过……”
审讯室的门“哐当”一声关上,把所有哭喊求饶都挡在了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