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程鑫的手肘撞翻烧杯时,淡紫色的溶液正顺着实验记录本的纸纹漫延。那是他熬了三个通宵调试的“彩虹折射液”,原本要在成功时拍给白桔看——她总说物理公式像被揉皱的草稿纸,不如彩虹舒展。此刻溶液在“量子纠缠”四个字上洇开,把工整的字迹泡成模糊的紫雾,像他此刻混沌的心跳。
实验室的白炽灯在头顶发出持续的嗡鸣,映着他紧绷的下颌线。指尖突然传来细密的刺痛,才发现攥手机时太用力,指甲在掌心掐出五个弯月形的红痕,血珠正顺着纹路往下渗,滴在白色的实验服上,洇成小小的红点,像落在雪地里的草莓。
上周三的画面突然浮上来。他给社团女生回解题步骤时,电脑右下角正弹着上海的天气预报窗口。白桔总嫌北京的预报不准,他每天抄录下来,睡前准时发去“明天记得带伞”。那些没说出口的琐碎,此刻像玻璃碴子扎在喉头,咽不下去,吐不出来。
手机在桌面震动,实验室群里弹出的上海台风红色预警,像块烧红的烙铁烫在视网膜上。照片里的街道成了浑浊的河流,汽车像被丢弃的玩具漂浮着,而白桔被困的教学楼就在画面角落,玻璃幕墙在风雨里剧烈晃动,仿佛下一秒就会碎成锋利的刃。
丁程鑫抓起手机往楼下冲,白大褂的下摆扫过实验台,带落了一支铅笔。笔尖在地面划出长长的弧线,像道未完成的抛物线。跑到窗边时,北京的夜空正缀满星星,亮得有些残忍——和上海的暴雨天判若两个世界。楼下的银杏叶被风吹得哗哗响,让他想起高三暴雨天的伞,那时他把伞几乎全倾向白桔,自己半边身子湿透,校服后背的水痕里,还泡着她偷偷塞给他的草莓糖。
不知打了多少遍,电话终于被接起。听筒里传来的不是声音,是压抑的抽泣,混着雨水砸在玻璃上的噼啪声,还有水滴落在空桶里的滴答声,规律得像座孤独的钟。
丁程鑫靠在冰凉的墙壁上,听着那端的呼吸声。走廊的灯忽明忽暗,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像条找不到归宿的蛇。他想起白桔总说怕黑,高三晚自习停电,她攥着他的衣角发抖,直到他用手机电筒给她讲完一整本错题集。
丁程鑫把我留你那的灰色外套穿上。
他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什么,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手机壳——那是用他们高三合照做的,照片里她把樱花别在他发间,背景是母校的香樟树。
听筒里传来布料摩擦的窸窣声,接着是她闷闷的气音,像被什么堵住了嘴。丁程鑫能想象出她的样子:把脸埋进外套领口,鼻尖蹭着布料上残留的阳光味,像只寻求安慰的小兽。那件外套的袖口还沾着她去年蹭的草莓酱,她总说洗不掉,其实是舍不得洗。
丁程鑫沿着回廊往东走,第三个门是教师休息室。
他盯着墙上的时钟,秒针走动的声音格外清晰
丁程鑫密码是你生日,我上次听你跟老师说过。
背景里传来水洼被踩过的啪嗒声,混着风灌进走廊的呼啸。丁程鑫举着手机在实验室转圈,让信号保持稳定,白大褂的下摆扫过冰冷的仪器,发出细碎的碰撞声。他数着步数,一步,两步,三步……像在陪她走这段漫长的夜路。
白桔找到了……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的惊喜,门轴转动的吱呀声透过听筒传来,带着潮湿的木质气息。
丁程鑫进去后把桌子推到窗边。
他的声音在发抖
丁程鑫应急柜里有蜡烛和收音机,蜡烛亮起来就不黑了,收音机调到交通台,能听台风消息。
听筒里传来沉重的桌椅摩擦声,笨拙又坚定。然后是划火柴的“嚓”声,暖黄的光仿佛顺着声波漫过来,在他眼前织出片温柔的光晕。他想起高三那年,也是这样的雨夜,他在她课桌里塞了把新伞,伞柄上绑着张纸条:“以后你的雨天,我包了。”
白桔蜡烛……像你送我的星星瓶。
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火柴燃烧的噼啪声在背景里响着
白桔你说每颗星星里都藏着一句‘想你’。
丁程鑫靠在玻璃上,冰凉的触感透过实验服渗进来。那个星星瓶他折了三个月,每个星星里都塞着小纸条,此刻正放在白桔的书架顶层。他捡起地上的烧杯,对着光看残留的紫色液体,开始给她讲彩虹的原理,声音放得很柔,像在唱一首物理版的摇篮曲。
仪器的嗡鸣成了伴奏,漏雨的滴答声成了节拍,两个城市的风雨,在听筒里渐渐融成同一首歌。天边泛起鱼肚白时,丁程鑫的手机弹出高铁购票成功的提示,最早一班去上海的,备注栏里写着“带新伞,带彩虹溶液”。
听筒里传来均匀的呼吸声,她应该是睡着了。丁程鑫举着手机,听着两个城市逐渐平息的风雨,直到晨光漫过实验台,在他疲惫却坚定的脸上,镀上一层温暖的金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