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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锈蚀的时针与未拆的信

雾里灼心

暴雨在黎明前骤然停歇,阁楼的木窗棂上挂着串串水珠子,将初升的阳光折射成七彩光斑。林悠悠颈间的铃铛随着呼吸轻颤,两枚银铃碰撞出的声响,与记忆深处某个模糊的午后重叠——那时她蹲在储藏室角落,听着门外男孩用钥匙串敲出不成调的旋律,汗水顺着他白衬衫领口滑落,在后颈烫出一道红痕。

“这道疤……”她下意识抬手,指尖悬在许淮安后颈的旧伤上方几厘米处。昨夜暴雨中他撑伞的身影还在眼前晃动,白大褂肩头洇开的水迹像朵墨色海棠,而此刻晨光里,那道月牙形的疤痕正被衣领半遮半掩,边缘的皮肤微微凸起,显然是深可见骨的旧伤。

许淮安调试收音机的动作猛地顿住,旋钮在他掌心发出刺耳的摩擦声。老旧的电子管迸出几点火花,喇叭里突然涌出嘈杂的电流音,混杂着十年前林悠悠在广播台读诗的录音——她那时还带着婴儿肥,念到“少年与海棠”时,舌尖不小心打滑,台下哄笑的背景音里,能清晰听见某个人压抑的、宠溺的笑声。

“高二那年秋天,”他忽然开口,声音比阁楼的尘埃还要轻,“你为了捡风筝爬上歪脖子树,我在下面托着你的脚。树干突然断裂时,我把你往旁一推,自己撞上了背后的锈铁钉。”他转过身时,晨光恰好照在疤痕上,将凹凸的纹路映得清晰,“你哭着用发梳替我刮掉伤口里的铁锈,梳齿断了两根,还沾了你的头发。”

林悠悠猛地攥紧口袋里的断齿发梳,塑料梳背还留着她当年刻下的歪扭字母“Y”。铁皮饼干盒里的儿童手表突然发出微弱的电子音,停摆的指针在光照下微微晃动,14:27——储藏室门锁失灵的那个午后,她怕黑缩在角落发抖,是他把校服披在她肩上,用手电筒光在墙上画会跑的兔子,直到电池耗尽前最后一秒,光束停在他手腕的表针上,恰好定格成这个时刻。

“你记得吗?”许淮安忽然从白大褂口袋里摸出个丝绒盒子,里面躺着枚银质怀表。表盖内侧刻着细小的海棠花纹,打开时齿轮发出干涩的咔哒声,指针固执地停在14:27。“那天你说储藏室的钟摆声像心跳,”他用指尖蹭去表镜上的灰尘,指腹划过玻璃下她当年用铅笔写的“胆小鬼”三个字,“后来我偷偷拆了钟芯,把零件塞进怀表,想着下次停电时,就能让你听见‘心跳声’。”

阁楼角落的旧木箱突然发出吱呀轻响。林悠悠拨开覆盖的蛛网,发现箱底垫着层蓝布,上面整齐码放着未拆封的信笺。信封上的邮戳从2015年延续到2023年,收信人地址永远是“林悠悠收”,寄信人栏却空着,只画着歪歪扭扭的小熊贴纸——和她老家铁门上那个早已褪色的贴纸一模一样。

“2018年你生日那天,”许淮安的影子覆在她背上,声音带着纸张受潮的霉味,“我在你家楼下站了整夜,想把画好的海棠图给你,却看见你和转学生有说有笑。后来每封信都写了地址,却始终没勇气投递。”他蹲下来时,白大褂袖口蹭到信封堆,最上面那封2022年的信滑落,封口处还留着他咬开胶水时的齿痕。

林悠悠拆开其中一封,信纸边缘烫着细密的金边,像是被反复摩挲过。“今天在图书馆看到你借的《时间的秩序》,”钢笔字迹在灯光下泛着蓝黑,“书里夹着你画的书签,小女孩牵着小熊走在彩虹上,可小熊的眼睛被涂成了红色,像哭过。”她突然想起那年自己画完书签就塞进书里,再翻开时却不翼而飞,原来被他悄悄收进了这里。

木箱最底层躺着个铁盒,掀开时扬起细密的灰尘。里面不是信笺,而是二十支录音笔,每支外壳都刻着日期。许淮安按下2020.3.15的开关,喇叭里跳出她读诗的声音:“少年的肩上应担起草长莺飞和清风明月——”突然卡顿的电流声里,能听见他压抑的咳嗽,还有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响。“那天你感冒了,”他拿过录音笔轻轻擦拭,“鼻音很重,却非要念完叶赛宁的诗,我在广播台隔壁的器材室,把空调温度调高了三度。”

后院的海棠树在晨风中摇曳,昨夜被暴雨打落的花瓣积在树洞周围,像圈褪色的胭脂。林悠悠踩着湿漉漉的泥土走近,发现树洞深处还嵌着半块怀表玻璃,裂痕恰好拼成心形。许淮安递过螺丝刀时,两人指尖相触的瞬间,她突然想起储藏室停电的那晚,他也是这样把工具塞进她掌心,说“别怕,我带着手电筒”。

“这些药瓶……”她指着铁盒里的二十个玻璃瓶,标签上的日期从2015年到2024年,瓶中干花却保持着刚摘下的姿态,“医生说的病,到底是什么?”

许淮安蹲下来,用镊子小心翼翼夹起2017年的那瓶。花瓣边缘泛着焦糖色,瓶底沉着张极小的便签:“她今天穿了蓝裙子,像把海棠穿在身上”。“高二那年体检,”他声音发哑,将瓶子对着光,“医生说我心脏瓣膜有问题,情绪激动就会心悸。后来每次想你却不能见你,就摘片海棠花瓣腌在酒精里,想着等攒够一千片,就能换你回头看我一眼。”

树洞里突然滚出个牛皮纸包,拆开后是沓画稿。从幼儿园涂鸦到大学速写,每张纸上都有她的影子:趴在课桌上睡觉的她,运动会上摔破膝盖的她,甚至是昨夜在阁楼翻找日记时,她蹙着眉的侧影。最新的一张画在病历单背面,诊断栏写着“心悸症 需静养”,画的却是她戴着铃铛项链的样子,阳光从她发间漏下来,在他笔下碎成了海棠花瓣。

“其实储藏室停电那天,”林悠悠忽然开口,指尖抚过画稿上自己扎歪的蝴蝶结,“我不是怕黑,是怕你走掉。”她抬头时,看见许淮安眼中的光骤然亮起,像被点燃的星火,“你把校服披在我肩上时,我闻到你后颈有碘伏味,就知道你为了救我受伤了。”

晨雾不知何时散去,海棠树的枝桠间漏下光斑,落在两人交叠的手背上。许淮安从铁盒里拿出枚崭新的铃铛,系在她项链上原来的位置,三枚银铃碰撞时,终于拼凑出完整的童谣——那是他们幼时在幼儿园学的歌,她总记不住调子,他便每天在她放学路上,用钥匙串敲着旋律陪她走。

“现在钟摆声像心跳吗?”他忽然握住她的手,按在自己胸口。透过白大褂,她能感受到他心脏的跳动,不再是昨夜暴雨中的急促,而是沉稳有力的鼓点,像极了储藏室那座老钟的摆动节奏。

林悠悠没有回答,只是将那枚停在14:27的儿童手表放进他掌心。当两人的指尖同时触到表壳时,积满灰尘的指针突然轻轻一颤,在晨光中开始逆时针旋转,锈迹斑斑的齿轮间,溢出十年前那个午后,被时光封存在储藏室里的、少年略显慌张的歌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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