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悠悠盯着课桌上的数学试卷，红笔圈出的错题像撒在雪地上的血点。后桌传来许朝浔的轻笑，混着笔尖划过笔记本的沙沙声——她知道，此刻许淮安正在办公室替许朝浔讲压轴题，就像上周三，他本该给她讲的那道三角函数。
“借支笔。”林肆的声音从斜后方传来，橡皮擦敲了敲她的背。男生校服袖口还沾着早自习打架时蹭的粉笔灰，却在递笔时特意把笔帽拧正，露出她送的小熊挂饰——那是去年圣诞节，她在精品店挑了半小时的礼物，最终却没敢送给许淮安，转手塞给了总在操场替她捡羽毛球的林肆。
“谢了。”她接过笔，指尖触到金属笔杆上的体温——比许淮安的掌心凉些，却带着少年人独有的燥意。想起今早在校门口，林肆把热可可塞给她，铝罐上还凝着水珠：“知道你不爱喝甜的，特意买了无糖款。” 那时他耳尖发红的样子，像极了她第一次给许淮安送生日礼物时，自己狂跳的心脏。
午休时医务室没人，林悠悠蹲在储物柜前找创可贴。鞋底碾到块硬纸板，弯腰捡起时，看见背面画着只歪歪扭扭的小仓鼠——和许淮安给许朝浔的笔记本上的涂鸦一模一样。纸板边缘写着行小字：“林悠悠总说数学难，其实她画仓鼠时比谁都聪明。” 日期停在2024年3月15日，是她把许淮安送的笔记本落在医务室的那天。
原来他早就看见过。那些她以为藏在草稿本角落的小心思，那些假装不经意画下的仓鼠涂鸦，早就在他替她整理课桌时，落进了他的眼睛。可为什么，后来他却把同样的温柔，原封不动地给了许朝浔？
玻璃罐的碰撞声从身后传来。林悠悠转身时，许淮安正从抽屉里拿退烧药，指尖擦过柠檬味的玻璃罐——罐口的便利贴已经换成了新的，字迹却不是许朝浔的：“记得按时吃药，别总熬夜改病历。” 熟悉的字迹让她呼吸一滞，那是上周她趁他不在时偷偷贴的，以为会被随手撕掉，却没想到，竟被小心地留了下来。
“发烧好了？”许淮安转身时看见她手里的纸板，睫毛颤了颤，“这个……是你落在储物柜的？”
她点点头，指尖捏紧纸板边缘：“你给许朝浔的笔记本上，也画了小仓鼠。” 不是问句，是带着涩意的陈述。
男人的喉结滚动了下，白大褂口袋里的听诊器发出轻响：“朝浔说……你喜欢画这个。” 他忽然从另一个抽屉里拿出本泛黄的笔记本，翻开夹着银杏叶的那页——纸上画着只圆滚滚的仓鼠，爪子里攥着颗退烧药丸，旁边写着：“林悠悠第7次把退烧药藏进书包，像怕被抢走糖果的小兽仔。”
日期是2023年10月8日，她第一次在他面前装病逃数学课的那天。原来他早就把她的笨拙伪装，悄悄记进了这本只属于她的笔记。可为什么，后来他却对着许朝浔，重复着同样的温柔？
“我听见你和许朝浔说，”她忽然想起昨天在走廊拐角听见的对话，许淮安的声音带着少见的柔软，“说她戴蓝玫瑰胸针很好看。” 那枚胸针，是她攒了三个月零花钱买的，在许淮安生日那天，偷偷塞进他白大褂口袋的。
男人的脸色突然变了，指尖划过笔记本上的仓鼠涂鸦：“那天朝浔说……胸针是你送她的，让我帮忙看看款式是否合适。” 他忽然抬头，眼里映着窗外的银杏叶，“你总是什么都不说，哪怕那天看见她戴着胸针，也只是躲在楼梯间哭，为什么不告诉我？”
林悠悠的鼻尖发酸。原来误会早就在错位的沉默里生根——她以为他把胸针送给了许朝浔，却不知道许朝浔谎称“礼物共享”，不过是想试探他的反应；他以为她讨厌自己的温柔，却不知道她只是害怕，这份温柔不是独一无二的。
“因为我怕。”她攥紧那页画着仓鼠的纸板，“怕你对我的好，只是医生对病人的习惯，就像你会给每个来医务室的人递退烧药，不管她是许朝浔，还是……我。”
许淮安忽然上前半步，白大褂的消毒水味裹住她：“你见过我给别人画仓鼠吗？见过我把别人的便利贴留三个月吗？” 他从口袋里摸出枚银色耳钉，正是她上周在医务室桌角看见的那只，“许朝浔的耳钉掉在我这里，我本该当天还给她，却鬼使神差地收了起来——因为那天，你盯着它的眼神，像在看什么重要的东西。”
窗外的风掀起窗帘，阳光斜斜地照在储物柜上。林悠悠看见许淮安白大褂内侧别着枚蓝玫瑰胸针，边角有些磨损——那是被他反复摸过的痕迹。原来有些温柔，从来不是批发的，只是藏得太深，被太多错位的误会遮住了光。
“体温表碎掉那天，”他忽然轻声说，“我蹲在地上捡水银珠，发现它们滚向你的脚印，就像我每次看见你跑向操场，明明该提醒你别摔着，却总是先掏出手机，想拍下你头发扬起的样子。”
她的眼泪忽然掉下来，砸在画着仓鼠的纸板上。原来那些她以为的“共享温柔”，早在无人注意的角落，悄悄盖上了专属她的印章——是笔记本里的仓鼠涂鸦，是偷偷留下的便利贴，是明明该还给许朝浔的耳钉，却在他口袋里躺了整整一周。
午休铃突然响起，走廊传来学生们的喧闹声。林悠悠看着许淮安手忙脚乱地翻找纸巾，忽然想起高一那年，他蹲在她面前拆草莓味退烧药的样子——原来有些喜欢，从一开始就带着偏爱的温度，只是她太害怕失去，才会把那些藏在细节里的温柔，误当成了普通的光。
“以后别再胡思乱想了。”许淮安把纸巾塞进她手里，指尖触到她掌心的汗，“下次吃醋就直接说，比如现在——”他忽然指了指她手里的笔，“林肆的笔上为什么会有你送的小熊挂饰？”
她破涕而笑，忽然发现阳光穿过他的睫毛，在眼下投出的阴影，比许朝浔替他整理领带时的，更暖些。原来错位的误会终会被真相撕开，而藏在细节里的偏爱，从来都不是习惯，而是某个笨拙的人，用自己的方式，偷偷给另一个人的，独一无二的温柔。
储物柜里的退烧药罐在阳光下发亮，罐口的便利贴被风掀起一角，露出底下她没写完的半句话——
“其实我想要的，从来不是你给所有人的温柔，而是你望向我时，眼里比别人多一点的，烫人的光。”
而此刻，那双眼睛里的光，正穿过医务室的消毒水味，穿过无数个错位的瞬间，直直地落进她的眼底，像终于归位的体温表，测出了藏在岁月里的，最真实的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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