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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 相遇绝非偶然

归泉

雨滴砸在诊所的玻璃窗上,蜿蜒成扭曲的泪痕。林予安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突然想起二十五年前那个同样潮湿的傍晚。老式缝纫机发出规律的咔嗒声,母亲的手指在绸缎间翻飞,而她蜷缩在阁楼角落,数着瓦片上滚动的雨珠。

"林医生?"

清脆的询问声将记忆打断。她转身时,诊疗室的门恰好被推开,潮湿的雨气裹挟着栀子花香涌进来。穿米色风衣的女人站在门口,发梢滴着水,右手紧攥着皮质手包,指节泛白。

"请进。"林予安注意到对方风衣下摆晕开的水渍,像极童年阁楼漏雨时在地板上洇开的墨迹。她抽了两张纸巾递过去,指尖相触的瞬间,某种奇异的震颤顺着神经末梢蔓延开来。

女人道谢的声音忽然卡在喉咙里,瞳孔微微震颤。林予安看见她左耳垂有颗红色小痣,在苍白的皮肤上艳得刺目。

"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女人攥着纸巾的手在发抖,未干的雨水顺着脖颈滑进衣领。林予安闻到淡淡的苦杏仁味,那是母亲最爱的雪花膏香气。

诊疗室的挂钟发出整点报时,惊醒了凝固的空气。林予安推了推金丝眼镜,示意对方在墨绿色沙发落座:"我是林予安,心理医生。你可以叫我林医生,或者……"她顿了顿,"予安姐。"

女人猛地抬头,风衣袖口滑落的手链撞在玻璃茶几上,发出清脆的声响。那串银链上缀着片干枯的银杏叶,叶脉间刻着细小的"安"字。林予安的太阳穴突突直跳,三十年前的记忆突然变得锋利——

1998年立夏,蝉鸣撕开闷热的空气。十二岁的林予安躲在裁缝铺阁楼,听着楼下传来酒瓶碎裂的声响。母亲压抑的呜咽和男人的咒骂声交织,老式缝纫机的皮带突然断裂,发出刺耳的尖啸。

"予安姐……"微弱的敲门声从阁楼木梯传来。她掀开地板上的活板门,对上双哭得通红的眼睛。穿碎花裙的小女孩抱着褪色的布娃娃,脚踝有道青紫的勒痕。

"我叫晚意,苏晚意。"小女孩从口袋里掏出片银杏叶,用铅笔歪歪扭扭写下名字,"妈妈说,把秘密写在叶子上,风就会带走难过。"

此刻诊疗室的空气突然变得粘稠,林予安看着眼前这张与记忆重叠的脸,喉咙发紧:"你母亲……是不是叫周素芳?"

苏晚意手中的纸巾碎成雪片,苦杏仁香突然浓烈得呛人。她猛地站起来,椅子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响:"你怎么知道?三十年前那场火灾后,所有人都以为……"

"你右肩胛骨有块月牙形胎记。"林予安打断她,声音轻得像叹息,"每年立夏,你会在银杏叶上写日记,用缝衣针刻在叶脉里。"她解开衬衫第二颗纽扣,露出锁骨下方同样的月牙印记,"因为你说,这是天使的吻痕。"

苏晚意踉跄着扶住沙发背,风衣滑落在地。林予安看见她后颈有道浅色疤痕,形状像道闪电——那是2008年汶川地震时,她为护住学生被预制板划伤的位置。当时苏晚意作为志愿者在废墟里刨了三天三夜,最后是被林予安用听诊器抵着她胸口,听着微弱的心跳声才肯撤离。

"不可能……"苏晚意瘫坐在沙发里,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心理医生都擅长微表情观察对吗?你调查过我?还是说……"她突然剧烈咳嗽起来,苦杏仁香混着血腥味在空气中蔓延。

林予安按下呼叫铃,从药箱取出哮喘喷雾。当薄荷气息喷进苏晚意口腔时,她看见对方风衣内袋露出的半截诊断书——边缘泛黄的纸上,"创伤后应激障碍"几个字洇着水痕。

"二十年前在震区,你抱着昏迷的我说的最后半句话是什么?"林予安突然开口,指尖拂过苏晚意耳垂的红痣。她记得废墟里碎石簌簌落下时,苏晚意用身体撑起三角区,染血的银杏叶从她胸前口袋飘落,叶脉间刻着两个名字。

苏晚意的瞳孔突然放大,哮喘喷雾的塑料瓶被捏得咯吱作响。记忆如潮水倒灌,她看见十五岁的自己蜷缩在裁缝铺阁楼,林予安把缝纫机改造成密闭空间,用机轴转动的声响掩盖父亲的毒打。她们在银杏叶上刻下彼此的梦想,相约要去看海。

"你说……"苏晚意的声音像生锈的琴弦,"你说'晚意,别怕'。"

诊疗室的灯突然熄灭,应急灯幽蓝的光晕中,林予安的眼泪终于砸在苏晚意手背。三十年前那场大火烧毁裁缝铺时,她们正躲在地下室清点要捐给希望小学的衣物。浓烟灌进来时,苏晚意把最后一片银杏叶塞进她掌心,叶脉间多了行小字:"要活着,予安姐。"

"那年我父亲赌博输光家产,放火烧铺子骗保。"林予安的声音在黑暗中颤抖,"他把我锁在地下室,是你折回来救我……"她摸到苏晚意后颈的疤痕,指尖触到凹凸的叶脉纹路,"这片银杏叶,我戴了二十年。"

应急灯突然闪烁,苏晚意看见林予安颈间悬挂的银链——正是自己当年刻了名字的那片银杏叶,被镀成永不枯萎的标本。记忆的闸门轰然洞开,她想起在震区找到林予安时,对方怀里护着个铁盒,里面装满发黄的银杏叶,每片都刻着"晚意"二字。

"原来那年……"苏晚意突然剧烈呛咳,血腥味在喉间翻涌,"原来在地下室给我做人工呼吸的,不是消防员……"

林予安的眼泪浸湿苏晚意的衣领,二十年前在废墟里,她也是这样抱着苏晚意,听着对方越来越微弱的心跳。此刻窗外暴雨骤歇,第一缕阳光穿透云层,照在两人交叠的影子上。苏晚意摸到林予安后脑的疤痕,那是被父亲用缝纫机剪刀砸的,而自己当年偷偷在伤口处纹了片银杏叶。

"我们都没死。"林予安轻吻苏晚意耳垂的红痣,三十年的时光在泪水中溶解,"每次你陷入梦魇,我都能听见缝纫机的声音。现在你来了,我的催眠终于完整。"

苏晚意突然笑出声,苦杏仁香变成清甜的栀子花。她解开衬衫领口,露出锁骨下方的月牙胎记,与林予安的印记完美契合。诊疗室的挂钟指向三点十五分,正是三十年前她们在银杏叶上刻下名字的时刻。

"予安姐,我梦见海了。"苏晚意握住林予安颤抖的手,指尖抚过对方眼下的泪痣,"这次我们一起去,带着所有银杏叶。"

林予安点头,看见苏晚意风衣内袋的诊断书不知何时变成了两张船票,目的地是她们刻在叶脉间的那片海。窗外的雨彻底停了,潮湿的空气里浮动着细碎金光,像无数未说完的半句话终于找到归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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