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季的雷阵雨总是来得猝不及防。苏晚棠攥着皱巴巴的成绩单，站在教学楼后巷的阴影里，听着手机里传来的忙音。父亲已经三天没接电话了，班主任又一次在办公室里叹气：“晚棠，你最近成绩下滑得厉害，是不是家里有什么事？”
巷口的垃圾桶旁，几张高利贷传单被雨水洇湿，“限期三日”的红印刺得她眼睛生疼。她摸出裤兜里的钥匙，指尖触到金属表面的凹痕——那是上周替陆沉舟修补钥匙扣时留下的。
“晚棠？”熟悉的声音穿透雨幕。陆沉舟撑着伞走来，校服外套搭在臂弯里，露出里面洗得发白的T恤，胸口印着她送的小鸡贴纸。
“沉舟哥哥！”她迅速将传单塞进书包，却不小心带落了钱包。陆沉舟弯腰捡起，看见里面露出的催债通知，瞳孔骤然收缩。
“这是……”
“没什么！”晚棠伸手去抢，却被他握住手腕。少年的眼神第一次如此锋利，像出鞘的刀，划破雨幕的朦胧。
“苏建明又赌了？”他的声音低沉，“欠了多少？”
晚棠别过脸，雨水顺着下巴滴落：“不关你的事。”
陆沉舟突然拽着她冲进旁边的便利店，将她按在热饮机旁。玻璃外的雨帘中，几个戴墨镜的男人正朝着后巷走来，袖口露出的蝴蝶纹身让他瞳孔一缩。
“待在这里，不许出来。”他将伞塞进她手里，转身要走，却被她攥住衣角。
“别去！”晚棠仰头看他，“他们有刀……”
少年顿住脚步，低头看着她泛白的指节。她的指甲深深掐进他的校服，像只受惊的小兽，却倔强地不肯松手。陆沉舟忽然想起六岁那年，她在泳池里抱着他脖子时，也是这样的力道，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晚棠，看着我。”他轻轻扳过她的肩膀，“告诉我，欠了多少？”
便利店的暖光映出她眼底的水光：“五百万。”话音未落，外面传来玻璃破碎的声响，几个男人骂骂咧咧地踢翻了垃圾桶。
陆沉舟摸出手机，给许言发消息：“带几个信得过的兄弟来后巷，处理点麻烦。”然后他转身，将自己的外套披在她肩上：“在这等我，别怕。”
晚棠看着他冲进雨幕的背影，忽然想起上周在他书房看见的编程比赛奖杯——那是他熬夜三个月换来的全国金奖，此刻应该还摆在书桌上，折射着冷光。
便利店的时钟指向九点时，陆沉舟浑身湿透地回来。他的白T恤上沾着泥点，指节擦伤渗血，却在看见她时，立刻换上了若无其事的表情：“解决了。”
“你的手……”晚棠拽住他的手腕，从书包里翻出小鸡创可贴。少年耳尖发红，任由她替自己包扎，指尖触到她掌心的薄茧——那是常年做手工留下的。
“钱的事，我会想办法。”他别过脸，“你只管安心考试。”
“可是……”
“没有可是。”他忽然捏了捏她的脸，“再皱眉头，就成小老太太了。”
晚棠拍开他的手，却在这时，看见他口袋里露出的当票一角。她猛地拽出那张纸，“编程比赛奖牌”的字样刺痛了她的眼睛。
“陆沉舟，你卖了奖杯？”她的声音发颤。
少年沉默片刻，伸手揉乱她的头发：“旧物置换，环保又省钱。”
“笨蛋！”晚棠眼眶通红，“那是你最珍贵的东西……”
“你才是最珍贵的。”他轻声说，指尖划过她锁骨下方的朱砂痣，“别担心，等我拿了下一个比赛奖金，就能赎回来。”
暴雨在午夜达到顶峰。两人躲在便利店的角落，晚棠靠在陆沉舟肩头打盹，手里还攥着他的袖口。少年僵直着身体，不敢有丝毫动弹，生怕惊醒了她。窗外的闪电照亮他的侧脸，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的阴影，像振翅欲飞的蝶。
“沉舟哥哥……”晚棠在半梦半醒间呢喃，“谢谢你。”
他转头，看见她发顶的小鸡发卡歪向一边，伸手替她扶正。便利店的暖气渐渐不足，他将她往怀里拢了拢，闻到她发间的樱花香——那是他送的洗发水味道。
“傻丫头，”他低声说，“以后换我来保护你。”
凌晨三点，雨势渐小。陆沉舟背着熟睡的晚棠走在回家的路上，路灯将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她的头歪在他肩上，发出均匀的呼吸，手里还攥着他的钥匙扣——破壳的小鸡露出半张翅膀，像要挣脱黑暗。
路过陆家老宅时，陆沉舟忽然停住脚步。二楼的窗口透出微光，林知夏站在窗前，指尖转动着珍珠手链。她看着雨中的少年，嘴角泛起冷笑，摸出手机给养父发消息：“陆沉舟果然对苏晚棠动了真情，我们的计划可以提前了。”
怀里的晚棠忽然动了动，嘟囔着：“沉舟哥哥，别离开我……”少年低头，看见她眼角的泪痕，心脏猛地抽痛。他收紧手臂，在雨中轻轻摇晃：“不会离开，永远不会。”
回到家时，苏晚棠在玄关处醒来，看见陆沉舟后颈的湿发紧贴皮肤，露出淡色的胎记。她想起白天在便利店看见的场景——他挡在她身前，用身体替她挡住飞来的酒瓶，那一刻，他的背影像座山，稳稳地罩住了她的世界。
“快去洗澡，别感冒了。”她推了推他，“我煮了姜茶。”
少年挑眉：“你能煮出不糊的东西？”
“小看我！”晚棠梗着脖子反驳，却在转身时，看见他脚踝处的淤青——那是替她挡下混混的铁棍时留下的。
厨房里，电磁炉的光映出晚棠手忙脚乱的背影。陆沉舟靠在门框上，看着她被蒸汽熏红的脸颊，忽然想起母亲生前常说的话：“晚棠这孩子，是老天给你的礼物。”
“给，趁热喝。”晚棠递来姜茶，自己捧着杯草莓牛奶。两人坐在餐桌前，窗外的雨声渐渐平息，晨光微熹中，她忽然伸手，替他擦掉嘴角的茶渍。
“以后别再这样了，”她轻声说，“我不想你为了我受伤。”
陆沉舟看着她认真的眼神，忽然握住她的手。少年的掌心带着薄茧，是常年敲代码留下的，此刻却温柔得像片羽毛：“晚棠，有些事我必须告诉你——你父亲的赌债，我会处理，但你要答应我，好好读书，考上我们约定的大学。”
她愣住：“我们约定的大学？”
“MIT。”他轻声说，“你学设计，我学计算机，还记得吗？”
晚棠想起十五岁那年，两人在葡萄架下刻下的梦想。那时她以为只是年少轻狂的玩笑，原来他一直记在心里。
“好，”她点头，“一起去MIT，打破所有困境。”
少年笑了，晨光落在他眼底，像碎镜般璀璨。他摸出钥匙扣，将小鸡翅膀上的碎镜对准晨光，裂隙中映出两个交叠的身影——十六岁的他和她，在暴雨中紧紧相拥。
而在城市的另一端，林知夏站在陆家老宅的地下室，看着监控里的画面，指尖轻轻抚过碎镜手链。屏幕上，陆沉舟替晚棠擦去眼泪的画面刺得她眼睛生疼，手链内侧的“C·L”刻字泛着冷光，提醒着她的使命。
“陆沉舟，”她对着监控轻声说，“你终究会明白，只有我才是最适合站在你身边的人。”
暴雨后的清晨，阳光穿透云层。苏晚棠站在窗前，看着陆沉舟骑车远去的背影，忽然想起昨夜在便利店的梦境——她梦见自己变成破壳的小鸡，而他是永远为她遮风挡雨的蛋壳。
手机在这时震动，陆沉舟发来消息：“笨蛋美人，姜茶很难喝，但心意我收下了。”
她笑着回复：“陆沉舟，你才是笨蛋，以后不许再卖奖杯了！”
“知道了，”他几乎是秒回，“再卖就罚你给我做一辈子手工钥匙扣。”
晚棠看着手机屏幕，忽然笑出眼泪。原来有些喜欢，不需要轰轰烈烈的告白，只需要在暴雨夜递来的一把伞，在困境中伸出的一双手，和永远为彼此留着的一盏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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