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2年3月20日，春分
场景：市殡仪馆告别厅，寒武纪化石修复工作室
黑纱在挽联上凝结成冰。林砚的手指穿过沈逾白的袖口，摸到内侧缝着的蓝头绳碎屑——是她高二那年体育课跑掉的，原来被他捡去缝进了校服。许照临站在花圈后，西装口袋露出半截病理报告，「基底细胞癌晚期」的字样被折成尖锐的角，像他十六岁时藏在实验报告里的匿名情书。
「他说要等你修复完寒武纪标本再求婚。」许照临的声音像被砂纸磨过，他递过来一个天鹅绒盒子，锁扣处卡着片笔石页岩，「上周我陪他去取戒指，医生说他的心脏……」
盒子打开的瞬间，林砚听见自己的心跳声。铂金戒指内侧刻着极小的笔石体，分叉角度拼成「LY」，而戒托里嵌着半颗蓝色纽扣——正是她标本盒里失踪的那枚。旁边放着泛黄的婚礼请柬，封面是她手绘的三叶虫与笔石交缠图，日期停在「2012.6.9」，钢笔水在「礼」字末尾洇开团墨渍，像那年暴雨打湿的实验报告。
告别厅的水晶灯突然熄灭。手机屏幕亮起，是沈逾白的手机自动发送的定时短信：「其实那天想说，笔石的网格骨骼不是拥抱，是它们困在寒武纪的囚笼」。林砚想起十七岁的暴雨夜，他把她护在实验台下，自己后背被掉落的标本盒划出三道血痕，形状竟和三叶虫尾甲的刺一模一样。
「他怕你知道真相。」许照临点燃一支烟，在禁止明火的标识下吐出灰蓝色烟雾，「十年前你替他挡的那道手术刀，其实划破了他藏在笔石标本里的求婚信。」他从西装内袋拿出张泛黄的纸，边缘有锯齿状缺口，「我帮他粘了整夜，可『我喜欢你』四个字，永远缺了个『你』。」
林砚的眼泪滴在请柬上，晕开的水痕正好补上「礼」字的墨渍。她想起地理老师说过，三叶虫和笔石虽同属寒武纪，却生活在不同深度的海域，永远不可能出现在同一块化石里。就像她和沈逾白，一个在浅海追逐阳光，一个在深海收集星光，中间隔着三亿年的潮汐。
深夜的化石修复室，台灯在页岩标本上投下蛛网般的阴影。林砚把戒指嵌进笔石体的网格间，用手术刀挑开许照临藏在标本盒夹层的U盘——里面是沈逾白的求婚视频，背景是他们常去的地质博物馆，他身后的寒武纪展区灯光忽明忽暗，像极了十年前他欲言又止的眼神。
「林砚，你说笔石死后会变成拥抱世界的网格，」视频里的他穿着白大褂，手里攥着她送的三叶虫钥匙扣，「可我更想变成你修复化石时的手术刀，至少能离你的指纹近一点。」画面突然雪花纷飞，她看见自己的倒影在屏幕上碎成笔石碎屑，每一片都映着他手术前攥着蓝头绳的手。
晨光爬上窗台时，林砚完成了最后的修复。三叶虫的触须轻轻擦过笔石的网格，中间的铂金戒指折射出极细的光，像寒武纪海洋里偶然交汇的两道波纹。她在标本盒底部刻下极小的字：「我们之间的时差，是你来不及说的三个字，和我迟了十年的『我也是』」。
手机震动，是许照临的消息：「病理报告日期是2012.6.8，和你的蓝头绳腕带同一天。」
她望向窗外的春树，新叶在风中轻轻颤动，像极了沈逾白每次见她时，笔石标本在他掌心的抖动。原来早在十年前，命运就给过他们拥抱的机会，却被三亿年的地质时差，永远困在了寒武纪的页岩里。
（第四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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