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2年3月14日,白色情人节
场景:省人民医院ICU长廊,寒武纪化石修复工作室
林砚的手术刀停在页岩标本三毫米处。放大镜下,半根蓝头绳正在碳酸钙沉积中若隐若现,纤维间嵌着的笔石碎屑突然硌痛她的视网膜——就像三天前,许照临把沈逾白的急救箱塞进她怀里时,那个银色注射器滚出来的样子。
「他需要做心脏搭桥手术。」许照临的声音比十年前低沉许多,耳后的褐色斑块蔓延到脖颈,像片正在枯萎的枫叶,「但手术前必须做过敏筛查,他……不敢见你。」
消毒水味道钻进鼻腔时,她正在给三叶虫化石上色。深灰色的尾甲边缘,她用极细的笔刷点了三颗蓝点,那是笔石体的生长点,也是十七岁的沈逾白画在她笔记本上的图案。
ICU的走廊亮如白昼,监护仪的滴答声像远古海洋的潮汐。林砚摸到口袋里的蓝头绳腕带——是昨夜从沈逾白的急救箱里偷来的,磨损的绳结处缠着医用胶带,内侧用铅笔写着极小的字:「林砚 2012.6.8」。
「他醒过一次。」许照临靠在自动贩卖机旁,点燃一支烟,烟雾在禁止吸烟的标识前散开,「喊着你的名字,手里攥着这个。」他扔过来一个塑料袋,里面是沾着血的标本盒碎片,其中一块三叶虫尾甲上,用医用胶水粘着半颗蓝色纽扣——是她高中校服上的第二颗。
林砚的指尖发抖,标本盒掉在地上,露出她偷偷放进去的纸条:「其实我早就知道,你的笔石标本里藏着我的名字缩写」。那是上周整理他的旧物时发现的,每只笔石体的分叉角度,连起来正是「LY」。
监护仪突然发出尖锐的警报。她冲进ICU时,看见沈逾白的手从被子里伸出来,腕带的蓝头绳勾住了输液管。他的嘴唇微动,她听见自己的名字混在氧气面罩的气流声里,像极了那年暴雨中的实验室,他没说完的半句话。
「我喜欢你。」她抓住他的手,避开腕上的留置针,把三叶虫化石放在他掌心,「从你把笔石碎屑夹在我生物书里开始,从你假装看不懂我画的星星开始……」
许照临在门口别过脸去。他看见林砚的眼泪滴在沈逾白手背上,看见心电监护仪的波形突然变得平缓,看见护士冲进来推开他们时,那块三叶虫化石滚到自己脚边——尾甲上的蓝点正好对着沈逾白的胸口,像三颗即将熄灭的星。
「患者出现室颤!准备除颤!」
林砚被推出抢救室时,手里还攥着那根蓝头绳腕带。许照临的烟掉在地上,被他踩出细碎的火星,就像他们三人的青春,在某个暴雨夜烧成了灰烬。她突然想起他曾说过的话:「笔石体死亡后会形成网格状的骨骼,那是它们唯一能留给世界的拥抱。」
凌晨三点,化石修复室的台灯还亮着。林砚把蓝头绳嵌进页岩标本,在三叶虫和笔石之间滴了三滴树脂——那是从沈逾白的肾上腺素注射器里倒出的透明液体。显微镜下,气泡在树脂里凝固,像极了他每次看她时,眼底没说出口的惊涛骇浪。
手机屏幕亮起,是许照临发来的消息:「他喊的是『对不起』,不是你的名字。」
她看着窗外的晨雾,想起地理课学过的「化石形成条件」:需要亿万年的孤独,需要承受地壳运动的剧痛,需要在黑暗中等待光的降临。而他们的感情,早已在十六岁的寒武纪,变成了永远无法相见的化石——三叶虫在浅海沉积,笔石在深海漂浮,中间隔着整整一个地质年代的距离。
(第三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