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车在霍格莫德站停下时，美蒂斯正把最后一截甘草魔杖咬碎。车厢里的烛火在开门瞬间被风吹得集体熄灭，又在下一秒自动亮起，像某种默契的仪式。她站起身，袍子上的褶皱自动抚平——菲比施的简易熨烫咒还在生效。

"记住，"西奥多突然开口，声音轻得像是对空气说话，"下船的时候别回头看。"

"为什么？"美蒂斯拎起箱子。

"湖里有东西。"布雷斯懒洋洋地接上，"不喜欢被注视的东西。"

他话音未落，车厢外传来海格闷雷般的吼声："一年级新生！都到这边来！别磨蹭！"

三人走出包厢时，走廊里挤满了人。德拉科站在车尾方向，抱着胳膊，看见美蒂斯时眉毛挑得老高，但没过来。潘西挽着他的手臂，正尖声抱怨车厢里的异味。美蒂斯注意到，西奥多经过德拉科身边时，两人交换了一个近乎微不可察的点头——那是斯莱特林式的和解信号。

站台上的空气冷得刺骨，带着浓重的潮湿泥土味。美蒂斯把风衣领口立得更高，跟着人流走到湖边。黑湖像一块巨大的墨玉，在夜色下泛着幽光，偶尔有气泡从深处浮起，破裂时发出轻微的"啵"声。

"小姐，"菲比在她口袋里抖得像片叶子，"水底下……有大东西。很老，很饿。"

"我知道。"美蒂斯轻声说。她看见海格正指挥学生们上船，每条船坐四个人。哈利和罗恩已经上了一艘，纳威·隆巴顿正笨手笨脚地想爬进去，差点把船掀翻。赫敏在另一条船上，正襟危坐得像在参加O.W.L.s考试。

海格的目光扫过来，在美蒂斯身上停了一秒。他没说话，只是用灯笼指了指旁边一条空船："那条，快点。"

西奥多和布雷斯已经朝那条船走去。美蒂斯跟上时，听见身后传来德拉科的声音："克拉布，高尔，我们坐那条。"

他指的是美蒂斯隔壁的船。

"他真不死心。"布雷斯嘀咕，一脚跨进船舱。船身微晃，却没进水，显然施了防水咒。

美蒂斯坐在船头，西奥多在中，布雷斯在船尾。德拉科带着两个跟班坐上隔壁船时，船体明显下沉了几寸——克拉布和高尔的吨位不容小觑。

"都坐稳了！"海格吼道，"开船！"

没有桨，没有帆，船却自己动了。美蒂斯能感觉到船底有魔力在流动，像无形的手推着他们滑向湖心。湖水在船舷边分开，又合拢，发出轻柔的"哗哗"声。她低头看水面，在某一瞬间，对上了一只巨大的、银白色的眼睛，藏在深水之下。

她没动，也没叫。只是把手伸进口袋，攥紧了紫杉木魔杖。那只眼睛眨了一下，随即消失。

"你看见了？"西奥多的声音在黑暗里响起。

"看见了什么？"美蒂斯反问。

"很好。"他竟笑了一下，"假装没看见，是活过第一年的关键。"

布雷斯在船尾打了个哈欠："我父亲说，这条湖每年都要吃掉一两个新生。去年是个拉文克劳，前年是个赫奇帕奇……"

"闭嘴，扎比尼。"西奥多打断他，"你会吓到她。"

"她？"布雷斯嗤笑，"你看她像被吓到的样子吗？"

美蒂斯确实没被吓到。她只是盯着越来越近的城堡，那些塔楼在夜色中像一根根指向天空的魔杖，窗户亮着温暖的黄光，像无数只窥探的眼睛。她能感觉到整座建筑的魔力场，像一个巨大的活物，在呼吸，在观察，在等待着什么。

船只在地下码头靠岸时，德拉科率先跳上岸，溅起一片水花。他回头看了美蒂斯一眼，想说什么，却被潘西拽走了。

"别回头。"西奥多再次提醒，率先走上石阶。

美蒂斯没回头。她只是把手心按在粗糙的石壁上，感受到整座城堡的脉搏。门厅的画像们又开始窃窃私语：

"看，是莱雅家的小姐……"

"最后一个了，可怜的孩子……"

"她能活过这一年吗？"

麦格教授在门厅尽头等着他们，神情严肃得像花岗岩："安静！排成单列，跟着我走。"

他们穿过门厅，走过一道又一道走廊。美蒂斯注意到墙壁上的火把，火焰是靛蓝色的，没有烟，没有热，只有纯粹的光。她伸手碰了一下，指尖传来轻微的刺痛——那是古代魔法留下的痕迹。

"别碰东西。"西奥多头也不回地说。

"我知道。"美蒂斯收回手，"我只是想知道它们的温度。"

"冷得像死人的手指。"布雷斯插话，"这座城堡里，所有老东西都是冷的。"

他们停在了一扇巨大的橡木门前。麦格教授转身："在这里等。分院仪式即将开始。记住，无论发生什么，保持安静。"

门开了，露出金碧辉煌的大厅。美蒂斯看见了天花板——透明的，能看见星空，但那些星星在缓缓移动，组成她从未见过的星座。四张长桌已经坐满了人，教授们在高台上列队。她看见了邓布利多，银须垂到腰际，蓝眼睛在烛光下像两颗宝石。她看见了斯内普，黑袍裹身，像一根移动的墓碑。

"进去吧。"麦格教授说，"按姓氏字母顺序排队。"

学生们鱼贯而入。美蒂斯站在"L"的位置，前面是拉文德·布朗，后面是纳威·隆巴顿。纳威紧张得在发抖，她轻声说："别紧张，隆巴顿先生。分院帽很温和。"

纳威愣愣地看着她，像看见了救世主："你……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我见过你奶奶。"美蒂斯撒了个谎，但语气真诚得让纳威立刻相信了。

德拉科站在"M"开头的队伍里，正在和潘西低声说话。他瞥了美蒂斯一眼，嘴唇动了动，像在说"待会儿见"。

布雷斯和西奥多排在"Z"和"N"，离她很远。但布雷斯冲她眨了眨眼，西奥多则微微颔首——那是他们在包厢里达成的默契。

分院开始了。汉娜·艾博进了赫奇帕奇，苏珊·博恩斯也进了赫奇帕奇。马尔科姆·巴多克进了斯莱特林，引起一阵稀稀落落的掌声。

"美蒂斯·莱雅。"麦格教授念到她的名字。

她走上前，脚步平稳。大厅里响起嗡嗡的议论声，关于她，关于莱雅家族，关于那个死绝了的炼金术世家。

她坐在凳子上，分院帽扣上她的脑袋。

瞬间，世界安静了。

"哦……"帽子的声音响起，"你看见了……你看见了命运的影子？"

美蒂斯的心沉到谷底。她最害怕的事情发生了——分院帽能读到的，远不止记忆。

"是的。"她在脑海里回应，声音冷静得可怕。

"这很危险，孩子。"帽子的声音变得严肃，"知道得太多，会让你失去现在。"

"失去现在，是为了保护未来。"

"那么，"帽子沉默了很久，久到大厅里的学生们开始交头接耳。"你想要什么？权力？知识？还是……改变？"

"我想要他们活下来。"美蒂斯说，这句话像从灵魂里掏出来的。"那些注定要死的人。我想要他们，活下去。"

帽子再次沉默。她能感觉到它在权衡，在计算，在判断这个复杂的灵魂该属于何处。

"斯莱特林能给你工具，"它最终说，"但格兰芬多能给你勇气。拉文克劳能给你智慧……"

"但斯莱特林能给我选择。"美蒂斯打断它，"选择何时使用勇气的智慧，选择何时隐藏智慧的勇气。"

帽子发出一声轻叹，像老人在笑。

"那么，"它张开嘴，声音响彻整个大厅，"斯莱特林！"

美蒂斯摘下帽子，站起来。她没立刻走向斯莱特林长桌，而是先看了邓布利多一眼。老人也在看她，蓝眼睛里有种深邃的了然。

她转身，迎上整个斯莱特林的目光。德拉科在鼓掌，眼神里有种"我就知道"的得意。潘西在撇嘴，达芙妮在微笑，西奥多和布雷斯坐在角落里，一个点头，一个举杯。

她走过去，步伐平稳，像走在刀尖上。潘西故意伸长了腿想绊她，美蒂斯却像早有预料，脚尖轻巧地一拐，完美地绕了过去，连袍角都没碰到那只恶意伸出的脚。

"欢迎，莱雅小姐。"斯内普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像蛇在耳语，"斯莱特林欢迎所有优秀的野心家。"

美蒂斯在他身边停住，微微欠身："谢谢院长。但我想，斯莱特林欢迎的不仅是野心，还有实现野心的智慧。"

斯内普的黑眸骤然缩紧，像发现了什么意外的东西。他盯着她看了三秒，然后转身走开，黑袍翻滚如墨云。

德拉科拍了拍他旁边的空位："坐这儿。"

美蒂斯没拒绝。她坐下时，听见西奥多在另一侧说："你刚才在帽子里待了47秒。"

"破纪录了？"她轻声问。

"并列第三。"布雷斯凑过来，"第一是波特，第二是隆巴顿。你和他们一样，都是帽子犹豫过的。"

"犹豫不代表不确定。"美蒂斯拿起面前的银杯，里面已经盛满了南瓜汁，"代表选择太多。"

她喝了一口，目光扫过大厅。哈利坐在格兰芬多长桌，正被珀西介绍给一群红头发。他抬头时，目光恰好扫过来，与美蒂斯的视线在空中相撞。

他愣了一下，然后礼貌地点了点头。

美蒂斯也点了点头，幅度小到几乎无法察觉。但她知道，那个点头里包含了太多东西——感谢，好奇，还有一丝……寻求认同的渴望。

分院帽说得对。她看见了命运的影子。

而现在，她亲手把自己织进了那张网里。

潘西在旁边阴阳怪气："法国佬就是会装腔作势。"

美蒂斯没理她，只是从袍子里抽出那本《魔法药剂》，放在桌上。书脊上的渡鸦徽记在烛火下泛着暗光。

"第一年有三个学分是必修的。"西奥多忽然说，"魔药，魔咒，变形术。其他都可以选。"

"我知道。"美蒂斯翻开封面，"所以我带了炼金术入门。"

"那不是课程。"布雷斯挑眉。

"很快就会是了。"她轻声说，目光落在书页上那些拉丁文注解上，"当需要它的人足够多，它就会成为课程。"

两个男孩对视一眼，没再说话。

大厅的门被敲响，晚餐开始了。

美蒂斯叉起一块羊排，肉质鲜嫩，但她味同嚼蜡。她在数长桌的人数，在记教授们的站位，在算霍格沃茨的能量流动——炼金术师的思维习惯，让她把一切看作可解析的阵法。

她注意到邓布利多站起来，举起酒杯。她注意到斯内普的目光始终徘徊在格兰芬多方向——不是看哈利，是看赫敏。她注意到奇洛教授坐在角落，头上裹着的紫色围巾在微微颤抖。

"开始了。"她轻声说。

"什么开始了？"西奥多问。

"故事。"美蒂斯喝了一口南瓜汁，"我们的故事。"

西奥多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却没问是哪个故事。他只是点了点头，像理解了什么。

布雷斯则给自己倒了杯红酒——他不知什么时候从袍子里摸出了一只小酒瓶。"敬故事。"他举杯，"但愿是个有趣的。"

三只杯子在空中轻轻一碰，发出清脆的"叮"。

美蒂斯没告诉他，这个故事的结局，她早已知晓。

她只会让他慢慢发现，有些结局，是可以被改写的。

就像炼金术——不是创造奇迹，而是把已有的元素，重组成更好的形态。

她放下杯子，目光再次扫过大厅。哈利正在听珀西讲魁地奇，眼睛却时不时瞟向教师席。赫敏在埋头苦读《霍格沃茨：一段校史》，像在预习考试。罗恩已经吃第三份鸡腿，油渍沾满了袍子。

他们还不知道，这个夜晚只是开始。

而她，美蒂斯·莱雅，已经准备好了所有的催化剂。

命运的坩埚，正在加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