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学

国王十字车站的钟敲响了十点五十分。美蒂斯站在9号与10号站台之间，看着那个推行李车的麻瓜男人第三次从她面前经过——他显然在找自己的站台，额头沁出汗珠，嘴里嘟囔着"该死的指示牌"。她侧身让他通过，指尖无意识地抚过袍子里紫杉木魔杖的轮廓。魔杖在口袋里微微发热，像一颗小小的心脏，与她的胎记共鸣着。

"小姐，"菲比在口袋里缩成核桃大小，声音闷得像从地窖传来，"墙后面……有声音。很多声音。"

"我知道。"美蒂斯轻声说。她没有像其他小巫师那样助跑撞过去，而是像推开自家书房门一样，把手掌按在冰冷的墙面上。砖块不是砖块，是屏障，是谎言，是魔法世界对麻瓜温柔的欺骗。她的血脉认出这层伪装，墙面在她掌心下泛起涟漪，像水。

穿过那层膜的感觉像溺水。一瞬间的窒息，然后骤然释放——喧嚣声浪劈头盖脸砸过来：蒸汽机车的嘶鸣、猫头鹰扑棱翅膀的响动、学生们拖着箱子在站台奔跑的脚步声，还有各种口音的喊叫混合成一片沸腾的海洋。

美蒂斯站在原地，让皮箱落地，发出沉闷的咚声。她需要先消化这幅画面。

红色的霍格沃茨特快真实地停在铁轨上，比她想象中更庞大，更陈旧。车身漆皮在岁月中剥落，露出下面黑铁的底色，像龙鳞。蒸汽从烟囱里喷涌而出，在站台上空凝成一朵不散的云，被屋顶的魔法灯光照成暧昧的黄色。学生们像彩色的豆子，在车厢间流淌、碰撞、分离。一个女巫在吻别她的女儿，眼泪弄花了妆容；一个男孩因为太兴奋，魔杖从袍子里飞出来，在半空中划出一道火花；几个高年级学生用飘浮咒让行李箱在空中列队，引来新生们羡慕的目光。

真实。混乱。生机勃勃。

而这就是故事开始的地方。

"小姐！"菲比突然揪紧她的衬裙，"那个铂金色头发的——"

美蒂斯已经看见了。德拉科·马尔福站在第一节车厢的台阶上，身边围着克拉布和高尔，像头小狮子带着两头鬣狗。他显然精心打扮过，头发用发胶固定成完美的后梳造型，校袍崭新笔挺，银绿相间的领带打得比教授还规整。他正用那种居高临下的目光扫视站台，直到看见她。灰蓝色的眼睛亮了一下。

"莱雅！"他喊，声音穿透半个站台。几个学生回头看他，又顺着他的目光看向美蒂斯。她瞬间成为焦点。

该死。她暗骂。太高调了。但她不能掉头就走，那样更引人注目。她只能迎上去，提着箱子，步伐不疾不徐，像走在自家后花园。

德拉科从台阶上跳下来，克拉布和高尔像两堵肉墙自动分开。"你怎么才来？"他语气里带着点抱怨，像老朋友见面，"父亲非要我九点就到，说能占到车尾的好位置。结果现在半个斯莱特林都挤在那儿了。"

"那就换个地方。"美蒂斯把箱子放在地上，假装整理袍角，避开他伸过来想帮忙的手。"我不喜欢人多的地方。"

德拉科的手悬在半空，有点尴尬地收回去。"斯莱特林的包厢就是最安静的地方。没人敢来打扰。"

"正因为没人敢打扰，所以每个人都会关注。"她终于抬头看他，黑眸平静得像两口古井。"而我，不喜欢被关注。"

德拉科愣住了。他显然没遇到过这种拒绝方式——不是客套，不是害羞，是冷静的、经过计算的、完全不留余地的推拒。他张了张嘴，像被抽走了台词。

"德拉科。"一个低沉滑腻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像蛇在草丛里游动。"别堵在门口。"

美蒂斯浑身一僵。她不用回头就知道是谁。卢修斯·马尔福，铂金贵族本人，正站在几步之外，蛇头手杖拄在地上，眼睛像两枚冰冷的灰玻璃。他没看她，只是盯着儿子，但那种威压感让周围的空气都降了几度。

"父亲。"德拉科立刻站直，"这是美蒂斯·莱雅，法国来的新生。"

卢修斯这才把目光转向她。那眼神不是打量，是解剖。他看见她深绿的风衣，看见她自动漂浮的箱子，看见她站姿里那种不属于孩子的沉静。

"莱雅家族。"他缓缓开口，每个音节都打磨过，"我听说过。炼金术的守护者。"

美蒂斯欠了欠身，标准的家教礼仪。"马尔福先生。"

"你父亲……抱歉，我忘了，莱雅家只剩你一个了。"他说得轻描淡写，像在说天气。"霍格沃茨会很适合你。斯莱特林，当然。"

这不是询问，是宣告。纯血家族之间的社交，从来都是这样——替你做出选择，然后观察你是否服从。

但美蒂斯没接话。她只是微笑，那种礼貌的、无懈可击的、却也空洞的莱雅式微笑。

卢修斯眯了眯眼。他转向德拉科："上车吧。记住我的话，小龙——远离那些不知所谓的'新鲜血液'。"

他没指名道姓，但所有人都知道他在说谁。

德拉科的脸涨红了。他看看父亲，又看看美蒂斯，想说什么，却被卢修斯一个眼神压回去。他只能跟着父亲转身，走了两步，又回头，声音很小："车尾的包厢……等你。"

美蒂斯没答应，也没摇头。她只是站在原地，等马尔福父子消失在车厢里，才重新提起箱子。

"小姐，"菲比小声说，"您惹恼马尔福先生了。"

"不惹恼他，他就会把我当枪使。"美蒂斯穿过站台，走向列车中部。"在斯莱特林，最贵的不是金子，是自由。"

她走过车尾的包厢，透过窗户看见里面已经挤了七八个学生，都在努力把校袍穿出贵族的派头。潘西·帕金森正对着镜子涂唇彩，达芙妮·格林格拉斯在炫耀她的新手镯。两个高年级男生在讨论魁地奇，克拉布和高尔已经啃上了巧克力蛙。

那不是她要的地方。至少现在不是。

她继续往前走，经过一节又一节车厢。有些包厢已经满了，有些还空着。她看见一个赫奇帕奇男孩在教妹妹怎么安抚一只暴躁的仓鸮，看见一个拉文克劳女生在用魔杖尖在空中写方程，看见一个格兰芬多新生在兴奋地展示他的火弩箭海报——尽管他根本没有火弩箭。

最后，她在列车中部找到一个空包厢。门虚掩着，里面坐着两个人。西奥多·诺特坐在靠窗的位置，膝盖上摊着一本《高级魔文翻译》，但眼睛却盯着窗外。布雷斯·扎比尼斜躺在对面的座椅上，用魔杖尖挑着一串葡萄，一颗颗往嘴里送。

他们没进德拉科的车尾包厢。

美蒂斯在门口停了停，大脑飞速运转。这是巧合？还是有意为之？原著里这两人确实是德拉科的"朋友"，但友情在斯莱特林向来是最廉价的货币。

她推开门。

"介意我坐这里吗？"她问，用的是法语。不是那种炫耀式的双语切换，而是自然而然的母语流露，像是不小心泄露了真实的情绪。

西奥多看了她一眼，没说话，只是用下巴点了点对面的座位。布雷斯则吐出葡萄皮，懒洋洋地笑："我们以为你会去当德拉科的座上宾。"

"我以为你们会。"美蒂斯把箱子推进座位底下，动作干净利落。她坐下，从袍子里掏出那本《魔法药剂与药水》，翻到第一页。

"德拉科的包厢太吵。"西奥多突然开口，"克拉布和高尔吃东西的声音，像两头猪。"

这是解释。美蒂斯有点意外。她抬眼看他，发现他的黑眸正盯着她手里的书——确切地说，是盯着她手指上那个淡金色的胎记。

"那是莱雅家族的标志？"他问。

"您很了解法国纯血家族。"美蒂斯没否认。

"了解敌人，了解朋友，了解一切可能成为变量的人。"西奥多收回目光，"这是我的生存方式。"

"听起来很累。"

"活着本身就很累。"他淡淡回应，然后闭上眼，靠着椅背，一副不再交谈的姿态。

布雷斯则没这么容易放过她。他懒洋洋地撑着头，像只晒太阳的豹子："你和德拉科玩的那套，叫'欲擒故纵'？"

美蒂斯翻书的手没停："那叫'保持安全距离'。"

"在斯莱特林，没有安全距离这回事。"布雷斯轻笑，"你越躲，他越追。这是本能。"

"那就让他追。"美蒂斯抬头，黑眸里第一次闪过一丝锋芒，"追不到的东西，才最珍贵。"

布雷斯盯着她，三秒后，爆发出一阵大笑。那笑声在狭小的包厢里回荡，引得路过的人侧目。

"天啊，"他擦着眼角，"德拉科会恨死你的。"

"恨是认同的一种。"美蒂斯低下头，继续看书，"比无视好。"

西奥多没睁眼，嘴角却极轻微地勾了一下。

天色彻底暗下来。列车穿过一片茂密的森林，车厢里的烛光突然摇曳起来。布雷斯用魔杖点了点灯芯，火焰立刻稳定成完美的圆形。

"七点了。"他说，"餐车应该开门了。"

话音刚落，包厢门被敲响。一个推着小车的女巫探进头来："亲爱的，要不要买点什么？巧克力蛙？南瓜馅饼？"

布雷斯的魔杖已经指向推车："全部来一份。"

"我只要甘草魔杖。"美蒂斯说，从袍子里摸出几枚铜纳特。西奥多则摇头表示不需要。

女巫离开后，布雷斯把一包巧克力蛙扔给美蒂斯："吃吧。你看起来需要补充糖分。"

美蒂斯没拒绝。她拆开包装，一只巧克力蛙立刻跳了出来，被她用两根手指精准地捏住。蛙腿还在挣扎，她面不改色地咬掉脑袋。

"嘿，"布雷斯挑眉，"你吃相挺狠的。"

"这叫效率。"她咀嚼着，把蛙腿纸抽出来。是邓布利多的卡片，半月形眼镜在烛光下闪着睿智的光。她盯着卡片看了三秒，然后把它塞进书页里当书签。

西奥多忽然开口："你收集这些？"

"不，"美蒂斯说，"只是觉得，有些人的脸不适合被当零食吃掉。"

布雷斯哈哈大笑，差点把南瓜汁呛进气管。西奥多也难得地弯了弯嘴角。

就在气氛稍有缓和时，走廊传来一阵喧哗。德拉科的声音由远及近："让开，韦斯莱。别挡路。"

美蒂斯握着甘草魔杖的手顿了顿。她没动，也没抬头，但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

包厢门被猛地拉开。德拉科站在门口，铂金色的头发有些凌乱，显然是一路挤过来的。他身后克拉布和高尔像两堵墙，把走廊堵得严严实实。

"我就知道。"德拉科盯着美蒂斯，灰蓝色的眼睛里有种被压抑的恼怒，"西奥多，布雷斯，你们把她藏这儿了。"

"没人藏她。"布雷斯懒洋洋地嚼着甘草魔杖，"她自己飞过来的。"

德拉科没理他，只是盯着美蒂斯："车尾包厢有位置，最好的位置。"

"这里也有。"美蒂斯终于抬起头，眼神平静，"而且这里没人吃巧克力蛙吃得咂嘴。"

克拉布的脸涨红了——显然他就是那个咂嘴的人。

德拉科的嘴角抽动了一下，像是在忍笑，但随即又板起脸："你宁愿跟这两个怪人呆在一起，也不来我这儿？"

"他们不是怪人。"美蒂斯把书放到膝盖上，"他们只是不喜欢你的领带夹。"

德拉科下意识摸了摸胸前的银蛇家徽。

"太亮了。"西奥多淡淡地补刀，"在黑暗中容易成为靶子。"

布雷斯笑得更大声了。

德拉科的脸色变得很难看。他瞪着美蒂斯，像要用目光把她钉在座位上。但美蒂斯只是平静地回望，那种眼神让他说不出更重的话。

"随便你。"他最终甩下一句，转身就走。克拉布和高尔像两团阴影跟着他。

门被甩上，力道大得让整个包厢都震了震。

"你完了。"布雷斯幸灾乐祸地说，"德拉科的报复心比巨怪还持久。"

"他的报复需要理由。"美蒂斯重新打开书，"而我没给他理由，只给了他选择。"

西奥多看着她，眼神幽深："你对他很了解。"

"我对人性很了解。"她翻过一页，"包括斯莱特林的人性。"

夜色更深。列车穿过一片山脉，包厢的窗户蒙上一层薄霜。美蒂斯用指尖在霜花上画了个炼金阵符号——融合。印记在玻璃上发光一瞬，随即消失。

布雷斯眯起眼："那是什么？"

"保暖咒。"美蒂斯说，"改良版。"

"你自创的？"西奥多来了兴趣。

"我母亲的。"她声音很轻，"她总说，真正的魔法不在于创造新事物，而在于让旧事物变得更好。"

这句话让两个男孩都沉默了。他们能听出她语气里一闪而过的悲伤，那是真切的，不是伪装。

"你母亲……"布雷斯迟疑地开口。

"死了。"美蒂斯打断他，语气恢复平静，"死在一场炼金术事故里。所以我知道，追求力量需要付出代价。"

她没看他们，但包厢里的气氛变了。不再是试探，而是某种更接近理解的东西。

凌晨一点，列车终于减速。广播里传来模糊的声音："霍格沃茨站即将到达，请学生们整理行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