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利凡德魔杖店挤在对角巷最狭窄的缝隙里，像根被两座房子夹扁的稻草。美蒂斯站在门口，仰头看着那块剥落的金字招牌——"奥利凡德：自公元前382年即制杖人"。招牌在风里微微晃动，发出不祥的吱呀声，仿佛下一秒就要砸下来。
"小姐，"菲比在口袋里哆嗦，"菲比感觉到了很多根魔杖，它们都在叫。很吵，很吵。"
美蒂斯用指节轻轻敲口袋，示意它安静。魔杖选择巫师，她读过这段，知道即将发生什么。但知道和亲身体验是两回事——就像你知道电梯会下坠，和真的在轿厢里感受失重，完全是两种恐惧。
她推开门。铃铛发出一声细碎的响，像玻璃碎了。
店里很暗，魔杖盒子堆砌成的墙壁直抵天花板，只留下一条狭窄的通道。灰尘在从窗户缝隙挤进来的光束里飞舞，每一粒都像是凝固的时间。空气里有股陈旧的木头和龙心弦的味道，混在一起，像某种熏香。
"下午好。"一个轻柔的声音说。
美蒂斯转身，差点撞到那个说话的人。奥利凡德就站在她身后，悄无声息得像幽灵。他满头白发，眼睛是极淡的银色，在昏暗的店里泛着光。他看着她，那种目光不是看顾客，是看一个谜题。
"莱雅小姐，"他念着她的名字，像在品尝每个音节，"法国来的。紫杉木，龙心弦，十三英寸，坚韧，适合……命运。"
美蒂斯浑身一僵。"您怎么知道……"
"哦，我知道每一根魔杖的去向。"奥利凡德笑了，露出缺了口的牙齿。"每一根。你母亲，伊莎贝拉·莱雅，她的魔杖是山毛榉木，凤凰尾羽，十一英寸，柔韧，适合探索。她来这里时，比你还小一点。"
母亲的魔杖。
这几个字像根针，扎进美蒂斯的心脏。她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发紧。原主的记忆里，母亲总是把魔杖别在发髻里，像根装饰用的簪子。她从没想过，那根魔杖也有故事，也有来处。
"您记得她？"她听见自己问，声音有点哑。
"记得每一位客人。"奥利凡德转身，消失在魔杖墙后。"请稍等。您的魔杖，我早有准备。"
店里只剩下她一个人。美蒂斯站在原地，手指无意识地抚摸着一个魔杖盒的表面。木头的纹理凹凸不平，像老人的掌纹。她能感觉到盒子里的魔杖在轻微震动，像是脉搏。
"小姐……"菲比刚要开口。
门铃又响了。那声玻璃碎裂般的脆响，让美蒂斯和口袋里的魔杖同时一颤。
她回头，看见一个男孩。
铂金色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用发胶固定成向后背的造型。灰蓝色的眼睛扫过店铺，带着显而易见的挑剔和嫌弃。他穿着定制的墨绿色长袍，袖口绣着马尔福家族的银蛇纹章，手里已经拿着一根魔杖，正用指尖不耐烦地敲击着盒盖。
德拉科·马尔福。
美蒂斯的呼吸停滞了半秒。她读过他，研究过他，甚至在前世的小组讨论里分析过这个角色的悲剧性。但文字和真人之间的差距，就像食谱和菜肴——你知道所有配料，却永远无法想象那道菜入口时的温度。
"父亲，这个破地方真的有适合我的魔杖吗？"德拉科没看她，而是扭头对门外说，"我已经试了三根了，每一根都……"
"耐心，小龙。"卢修斯·马尔福的声音从街上传来，低沉而滑腻，像蛇在草丛里游动。"奥利凡德的魔杖是最好的。值得你花时间。"
德拉科撇撇嘴，这才把目光投向店里。然后，他看见了美蒂斯。
她站在魔杖墙投下的阴影里，黑发绿袍，皮肤白得几乎发光。她的姿态不是站，是"栖"，像只随时准备振翅的渡鸦。最要命的是她的眼神——那种平静地打量一切，却又不把任何东西真正放进眼里的神情。
德拉科见过很多贵族女孩。她们要么谄媚，要么傲慢，要么装腔作势。但没有一个人，像眼前这个一样，让他觉得……被审视了。
就像是她在判断他，而不是他在判断她。
"你是谁？"他脱口而出，然后立刻后悔了。这话问得太直接，不符合纯血统的优雅。
但美蒂斯只是微微颔首，用那种标准的莱雅式微笑回应："美蒂斯·莱雅。你也是霍格沃茨的新生？"
她的法语口音很淡，像是刻意收敛过，只在尾音处留下一丝柔软的卷舌。德拉科听得耳朵有点痒。他清了清嗓子，挺直脊背，让自己显得更高一点。
"德拉科·马尔福。"他说，刻意加重了姓氏，观察她的反应。"我听说过莱雅家族。法国最古老的炼金术家族之一，对吧？"
他没说"之一"，其实他想说的是"没落"。但美蒂斯的眼神让他把那个词咽了回去。
"是的。"她回答得坦然，甚至带着一丝近乎自嘲的弧度。"也是最倒霉的家族。上一个百年，我们差点死绝。"
德拉科愣住了。他没见过有人这样评价自己的家族，带着一种置身事外的冷静，像在陈述天气预报。他突然觉得，这个法国女孩可能不是他能用"纯血统优越感"打发的那种人。
他转向柜台，提高声音，"我的魔杖好了没有？"
"每一根魔杖都需要时间，马尔福先生。"奥利凡德从墙后探出头，手里抱着三个细长的盒子。"莱雅小姐，请先来。您的魔杖，我找到了。"
美蒂斯走过去，德拉科下意识地让开路。他闻到她身上有一股极淡的香味，不是香水，更像是某种草药焚烧后的余韵。他退到墙边，抱着胳膊，决定观察。
奥利凡德打开第一个盒子。里面躺着一根深色的魔杖，黑檀木质地，手柄处缠着铜丝。
"试试这个，"他说，"黑檀木，雷鸟尾羽，十二英寸。适合防御和……"
美蒂斯刚碰到魔杖，店里就刮起一阵狂风。魔杖盒子哗啦啦倒下，灰尘被卷成漩涡。她立刻松手，风停了，但一根羽毛从天花板飘落，打着旋落在她脚边。
"哦，不，不。"奥利凡德收起那根魔杖，像收起一个错误。"不是这根。再来。"
第二根是白蜡木，独角兽毛，十英寸。美蒂斯握住它，店里的光线突然变得极其明亮，然后"啪"的一声，所有蜡烛同时熄灭。
"也不是这根。"奥利凡德喃喃自语，把魔杖收回盒中。他看向美蒂斯的眼神变得更专注了，像在看一个越来越难解的谜题。
德拉科在旁边看得不耐烦。"你到底想要什么类型的魔杖？"他问美蒂斯，语气里带着几分挑衅。"攻击性？防御性？还是……别的什么？"
美蒂斯没看他。她的目光落在第三根魔杖上。奥利凡德刚打开盒子，她就感觉到一股奇异的牵引力。
那是一根非常特别的魔杖。杖身呈现出不自然的暗金色，不是涂漆，而是木头本身的颜色。没有华丽的装饰，只有细密的、像血脉一样的银色纹路缠绕着杖体。当她伸手时，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胎记在发热。
"紫杉木，龙心弦，十三英寸。"奥利凡德轻声说，"和你母亲的一样材料，但……更激进。这根魔杖在我这里等了十一年。"
美蒂斯握住它。
世界瞬间安静了。
她听不见德拉科的呼吸，听不见菲比在口袋里的呜咽，听不见对角巷的喧嚣。她只听见魔杖在唱歌——那是一首用古老语言吟唱的旋律，关于变化，关于等价，关于牺牲与获得。
杖尖爆发出一束金色的光，不是咒语，是纯粹的共鸣。光在空中凝聚，形成一个微型的炼金阵，旋转三圈后，"啵"的一声，化作光屑消散。
"就是它。"奥利凡德说，声音里有种近乎敬畏的满足。"它选择了你。"
美蒂斯握着魔杖，感觉到它和自己掌心的胎记完全契合。那股暖流从指尖流遍全身，像找到了缺失的零件。她突然明白了，这不是巧合——莱雅家族的血脉，从一开始就与这种木材共鸣。
"多少钱？"她问，声音有点哑。
"七个加隆。"奥利凡德接过金币，却没立刻放手。"莱雅小姐，"他压低声音，"紫杉木是命运之木。它会给持有者带来力量，也会带来……代价。您母亲折断她的魔杖时，告诉我她付不起那个代价了。希望您比她幸运。"
美蒂斯浑身一震。"母亲折断了她的魔杖？"
但奥利凡德已经转身，开始为德拉科挑选魔杖。那句话像颗石子投入深井，在她心里激起无数回声。原主的记忆里，母亲临终前没有魔杖。她一直以为那是爆炸造成的，从没想过是母亲亲手折断的。
为什么？
代价是什么？
"喂。"德拉科的声音把她拉回现实。他已经站在试魔杖的区域，手里握着一根新魔杖。"你看什么？"
美蒂斯才发现自己盯着他出神。她垂下眼睫，将魔杖收进内袋。"没什么。只是觉得……你的魔杖挑得真久。"
这话听起来像讽刺，但她语气太平淡，德拉科分辨不出来。他哼了一声，挥了下魔杖。店里的一只花瓶立刻飘起来，悬在半空。
"山楂木，独角兽毛，十英寸。"奥利凡德说，"柔韧，适合……内心矛盾者。"
德拉科脸一黑。"你说谁矛盾？"
"魔杖说的，马尔福先生。"奥利凡德微笑，那笑容高深莫测。"它从不说谎。"
美蒂斯差点笑出来。她见过无数同人作品里描写德拉科内心的挣扎，但亲眼看到这个十一岁男孩被一根魔杖戳破伪装，还是觉得很……有趣。她及时咬住嘴唇，把笑意咽回去。
但德拉科还是看见了。他灰蓝色的眼睛扫过来，带着恼怒。"你笑什么？"
"我没有。"美蒂斯否认得很快，同时转身，假装检查货架上的一个水晶瓶。
"你明明笑了！"德拉科追上来，魔杖还握在手里，"你们法国人都这么无礼吗？"
"我们法国人只对有自知之明的人讲礼貌。"美蒂斯没回头，声音里带着点懒洋洋的调子。她能感觉到德拉科在身后气得想跺脚，却又必须维持纯血统的优雅，不能真的像个孩子一样发脾气。
这种矛盾感，从他握魔杖的姿势就能看出来——手指攥得太紧，指节发白，像抓着什么不想失去的东西。
"德拉科！"卢修斯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带着警告。"拿到魔杖就出来，别磨蹭。"
男孩深吸一口气，把这股火气硬吞下去。他走过美蒂斯身边时，停了半秒，低声说："霍格沃茨见，莱雅。"
不是疑问句，是陈述句。带着点咬牙切齿的味道。
"不见不散，马尔福。"美蒂斯终于回头，给了他一个完整的微笑。不是之前那种客套的弧度，而是真的、带着点挑衅意味的笑。
德拉科愣了一下，然后耳朵尖红了。他猛地转身，几乎是逃出了店铺。门铃那声叹息跟着他响了一路。
奥利凡德看着这一幕，笑得像只刚偷到鱼的猫。"您很会应付马尔福家的少爷，莱雅小姐。"
"我会应付所有把骄傲当盔甲的人。"美蒂斯把七个加隆放在柜台上，"因为他们的盔甲上，总有裂缝。"
她推门离开时，听见奥利凡德在她身后轻声说："祝您好运，莱雅小姐。在霍格沃茨，您会需要它的。"
对角巷的阳光依旧刺眼。美蒂斯站在街角，从口袋里抽出魔杖，对着空气轻轻挥了一下。什么也没发生。她还没学过任何咒语，但魔杖在掌心微微发热，像在回应她的试探。
口袋里的菲比小声说："小姐，马尔福少爷在街对面看着您。"
美蒂斯没回头。她知道德拉科会看，这是马尔福家的本能——对任何"不同"的事物保持警惕和好奇。她装作没察觉，把魔杖收好，然后对着旁边的橱窗理了理袍子领口。玻璃倒影里，铂金色的头发在不远处晃了一下，很快消失在人群里。
"他想要什么？"她问菲比。
"想要……"菲比犹豫了一下，"想要您看他一眼。"
美蒂斯笑了。这种十一岁男孩的别扭心思，她太懂了。在原著里，德拉科对哈利的兴趣始于 fame，但对其他值得关注的人，他的兴趣始于"未能掌控"。而她，显然成了那个他无法掌控的变数。
"那就让他多等等。"她说，转身走向丽痕书店。"太容易得到的东西，纯血统不会珍惜。"
"小姐好像很了解马尔福少爷？"
"我了解的是人性。"美蒂斯推开书店的门，铃铛发出清脆的响，"顺便，菲比，下次在公共场合，除非我叫你，否则不许说话。家养小精灵在法国和英国都是稀有品，我不想刚到霍格沃茨就成为焦点。"
"是，小姐。"菲比的声音小得像蚊子。
书店里弥漫着羊皮纸和胶水味。美蒂斯对着清单，一本本把《标准咒语》《魔法史》《魔药入门》扔进购物篮。这些书她前世都读过中文版，现在换成英文和法文对照版，内容却更陌生了——因为这里的每个字，都可能真的要命。
当她抽出《黑暗力量：自卫指南》时，一张脸从书架后探出来。
是德拉科。
他显然一路跟了过来，假装在翻《魁地奇溯源》，眼睛却一直在瞟她。
美蒂斯没理他，把书放进篮子，转身走向柜台。德拉科立刻放下书，跟了上来。他的脚步声刻意放得很重，像在宣誓存在感。
"你还买了什么？"他没话找话。
"书和魔杖。"美蒂斯没停步，"和你一样。"
"我的魔杖是山楂木，独角兽毛。"他报出自己的配置，带着点炫耀。"你的呢？"
"紫杉木，龙心弦。"
德拉科的脚步顿了一下。"紫杉木？那不是……"他没说完，但美蒂斯知道他后半句是什么。紫杉木，黑魔王的魔杖材料，不祥之木。
"魔杖选择巫师，奥利凡德说的。"她回头，眼神冷静，"怎么，马尔福少爷相信木材的迷信？"
德拉科被噎住了。他张口想反驳，却找不到词。这种有理有据的嘲讽，比格兰芬多的无脑冲撞更让人难受。
"小姐，"菲比突然在口袋里动了下，"那个红头发的男孩在盯着您。"
美蒂斯的心跳又漏了一拍。她顺着菲比的提示侧过脸，看见书架另一侧，一个瘦高的红发男孩正假装找书，眼睛却直勾勾地盯着她——和德拉科。
罗恩·韦斯莱。
命运的齿轮咬合得比她想得还快。哈利在长袍店，罗恩在书店，德拉科在她身边。铁三角和斯莱特林的"王子"，即将在霍格沃茨特快上完成第一次对峙。而她，莫名其妙地被挤进了这个漩涡中心。
"你认识他？"德拉科注意到她的目光，立刻皱起眉。"韦斯莱家的穷鬼。"
"不认识。"美蒂斯收回视线，语气平淡，"但我不以姓氏判断人的价值。"
"那是格兰芬多的蠢话。"德拉科冷笑。
"是吗？"美蒂斯把最后一本书扔进篮子，走向柜台。"那马尔福家的智慧，就是以袍子的新旧判断人的分量？"
她没等他回答，把篮子放在柜台上，对店员说："请送到艾尔布什古堡，货到付款。"
店员愣了下："法国？"
"法国。"美蒂斯微笑，把一枚刻着渡鸦的金币放在柜台上，"我想，霍格沃茨的录取通知书足以证明我的身份。"
金币闪闪发光，店员立刻不说话了，埋头打包。德拉科在旁边看着，眼神复杂。他见过加隆，但没见过这种古董。这女孩的家世，似乎比他想的还要深。
"霍格沃茨见，马尔福。"美蒂斯转身，这次是真要走了。"希望你的山楂木，真的适合你。"
她推开书店的门，阳光涌入，照亮她墨绿色的袍角。德拉科站在原地，手里还拿着那本《魁地奇溯源》，却忘了翻页。
她没回头，也不必回头。她知道那一眼已经够了——好奇的种子已经种下，剩下的，就等它在斯莱特林公共休息室的绿光下，慢慢发芽。
对角巷的人潮吞没了她的身影。美蒂斯走过街角，拐进一条小巷，确认没人跟踪后，才靠着墙壁，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菲比，"她轻声说，"我表现得像不像一个十一岁的女孩？"
"不像。"小精灵老实回答，"但菲比觉得，小姐本来就不是普通女孩。"
美蒂斯笑了，那笑容里有疲惫，也有释然。她抬头望向天空，对角巷的天空永远晴朗，但她知道，乌云正在聚集。
而她，已经亲手把第一块多米诺骨牌，推下了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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