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猫头鹰在窗外扑腾了三次，尖喙啄在玻璃上发出笃笃的声响，像催命符一样固执。美蒂斯拉开窗枢时，它立刻把信封往她手里一塞，扑棱着翅膀消失在晨雾里，连句像样的告别都没有。
信封比看起来更沉。羊皮纸的触感粗粝，翡翠墨水的字迹在指尖下微微凸起，带着魔力的余温。美蒂斯没有立刻拆开，而是走到书桌前，先给自己倒了杯凉透的薄荷茶。她需要时间——让心跳平复，让手指停止颤抖，让这个荒诞的现实彻底沉淀。
艾尔布什古堡
美蒂斯·莱雅小姐收
霍格沃茨魔法学校
短短三行字，每个字母都在嘲笑她过去二十三年的人生。陈曦，那个在弄堂里长大的普通女孩，熬夜赶论文时会用咖啡杯在草稿纸上印出一个个褐色圆环，坐电梯时习惯盯着楼层数字发呆。而现在，她是莱雅家族最后的血脉，是炼金术秘密的继承者，是一整个悲剧故事的知情者。
"小姐？"菲比小心翼翼地从门缝里探出头，耳朵耷拉着，"是……是那个学校的信吗？"
美蒂斯把信封翻过来，火漆印上的狮、鹰、獾、蛇在晨光下栩栩如生。她没回答，只是用拆信刀挑起封蜡。羊皮纸在她展开时发出轻微的沙沙声，像秋叶扫过石板路。
"亲爱的莱雅小姐："
"我们愉快地通知您，您已获准在霍格沃茨魔法学校就读。随信附上所需书籍及装备一览表。"
"学期定于九月一日开始。我们将于七月三十一日前静候您的猫头鹰带来您的回信。"
"副校长（女）米勒娃·麦格 谨上"
信纸底部附着一张长长的清单，从《标准咒语，初级》到《魔法药剂与药水》，从魔杖到坩埚，密密麻麻的条目像某种古老的咒语。美蒂斯的目光在"长袍"那一栏停留了很久——她想起前世在网站上看到的电影截图，那些黑袍子在城堡里飘来飘去，像一群营养不良的蝙蝠。
"小姐？"菲比又喊了一声，这次声音里带着哭腔，"您是不是……是不是要走了？"
美蒂斯终于抬眼看它。小精灵站在门口，手里还端着早餐托盘——牛角包、果酱、一杯温牛奶，摆放得整整齐齐。但它忘了放下，只是那样端着，手臂开始发抖。
"菲比。"美蒂斯放下信，朝它招招手，"过来。"
小精灵挪着步子蹭过来，大耳朵几乎垂到地面。
"我走之后，艾尔布什就交给你了。"美蒂斯说得很慢，每个字都经过称量，"你要看好实验室，别让任何人——任何东西——进去。每三天检查一次防护阵的能量流动，如果有异常，立刻用双面镜通知我。"
"可是小姐！"菲比猛地抬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菲比应该陪您去英国！夫人说过家养小精灵必须照顾主人，菲比不能离开您！"
"你跟着我，会暴露太多东西。"美蒂斯摇头，语气不容置疑，"一个带着家养小精灵的法国贵族女孩，在斯莱特林会立刻成为靶子。我要的不是瞩目，是生存。"她顿了顿，声音软下来半分，"而且，我需要有人守住这里。莱雅家族只剩下这座古堡了，菲比。你明白吗？"
小精灵的嘴唇哆嗦着，最后它把托盘重重放在桌上，双手捂住脸，发出压抑的啜泣声。美蒂斯没安慰它，只是拿起牛角包，慢慢撕成条。果酱是黑加仑味的，酸甜适中，但她味同嚼蜡。
"九月一日开学，"她像是在自言自语，"今天是七月十五。我们还有时间。"
"时间做什么？"菲比从指缝里挤出声音。
"准备。"美蒂斯把最后一口面包咽下，"以及学习怎么当一个正常的十一岁女孩。"
她说这句话时，嘴角扯出一抹自嘲的弧度。正常的十一岁女孩不会在凌晨三点研究黑魔法防御术，不会在梦里背诵炼金阵的三十七种变体，更不会因为知道某个男孩未来会死而失眠。但她必须伪装。斯莱特林最不缺的就是早熟的小怪物，她要做的，是让自己看起来只是"比较聪明"，而不是"从未来穿越回来的知情者"。
接下来的十六天，艾尔布什古堡陷入一种诡异的忙碌。菲比每天幻影移形去法国魔法部，用莱雅家族的金库钥匙兑换麻瓜货币和魔法货币。美蒂斯则把自己关在书房里，按照霍格沃茨的课程表给自己制定预习计划。她前世读过原著，但那是故事，而现在她要面对的是真实的咒语、真实的魔药、真实的危险。
"羽加迪姆勒维奥萨。"她对着一根羽毛练了整整一个下午，直到它终于晃晃悠悠飘起来，然后立刻失控地冲向天花板，砸在吊灯上。
"该死。"她咒骂，用的是中文。在这个异国他乡的灵魂里，母语是她唯一能感到安全的东西。
"小姐在说脏话。"菲比凭空出现，抱着一大包新长袍，"夫人听见了会不高兴的。"
"夫人听不见了。"美蒂斯说，然后在小精灵哭出来之前补上一句，"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她接过袍子。墨绿色的面料，手感像流动的湖水，内衬用银线绣着莱雅家族的渡鸦徽章。菲比固执地把校徽改成了家族徽记，藏在衣领内侧。
"不能太高调。"美蒂斯皱眉，"斯莱特林最看重血统和立场，一个法国没落贵族……"
"莱雅家族没有没落！"菲比尖叫起来，声音尖利得让窗户玻璃嗡嗡作响，"莱雅家族是炼金术的守护者！是最古老的纯血统之一！"
美蒂斯沉默了。她看着小精灵涨红的脸，突然意识到，对菲比来说，莱雅家族不只是一个姓氏，而是它存在的全部意义。她叹了口气，伸手摸了摸它的大耳朵。
"你说得对。"她轻声说，"但我们不能让外人知道。至少在弄清楚是谁盯上了'根源'之前，不能。"
这句话像一盆冰水，浇灭了菲比的激动。它打了个寒颤，声音低下去："小姐觉得……那次事故不是意外？"
美蒂斯没回答。她想起实验室里残留的血色痕迹，想起母亲最后那个绝望的眼神。那不是实验失败的绝望，是被人背叛的绝望。但她没有证据，只有直觉——而直觉在魔法世界，往往是最准的预言。
"去准备箱子吧。"她岔开话题，"要那个带扩展咒的棕色皮箱，别用施了无痕伸展咒的，太惹眼。"
八月一日清晨，美蒂斯站在艾尔布什的大门前，最后看了一眼这座囚禁了她一个月记忆的古堡。藤蔓在石墙上疯长，窗户像盲人的眼睛。菲比拖着箱子跟在后面，抽泣了一路，差点把箱子的提手拽断。
"照顾好自己。"美蒂斯说，"别吃太多驴耳朵，对肠胃不好。"
"菲比只吃过两次！"小精灵抗议，然后意识到这是小姐在开玩笑——或者说，试图开玩笑。它哭得更凶了。
美蒂斯没再说话。她抽出魔杖——紫杉木，龙心弦，十三英寸，在奥利凡德店里试过之后，她立刻明白了为什么伏地魔和哈利会有那种反应。这种木材对"权力"和"命运"有着天然的亲和力。她轻轻一点箱子，它自动漂浮起来，跟在身后。
"我会写信的。"她最后说，"用渡鸦，不用猫头鹰。更安全。"
然后她转身，不再看菲比的眼泪，也不再回头看艾尔布什。晨雾很快吞噬了她的身影，只剩下小精灵站在原地，抱着那件夫人留下的旧斗篷，像个被遗弃的孤儿。
对角巷在伦敦的心脏地带，破釜酒吧藏在查林十字街的一个死角里。美蒂斯按照记忆找到那家脏兮兮的酒吧时，差点被一个摇摇晃晃的巫师撞倒。她及时闪开，箱子却差点砸到脚。
"抱歉，亲爱的。"那个巫师打着酒嗝，"喝多了，眼睛不好使。"
美蒂斯摇摇头，钻进酒吧。里面的空气像一百年没换过，混合着啤酒、汗液和某种说不清的霉味。她走到后院，对着那面砖墙，数了三格上，两格横。
砖块开始旋转、挪移，露出一条蜿蜒的街道。
她知道这里。她前世在书上读到过，在电影里看到过，在梦里想象过。但亲眼看见时，还是被那种扑面而来的生命力震住了——狭窄的街道挤满店铺，各种颜色的袍子飘来飘去，猫头鹰在头顶盘旋，铜锅和玻璃器皿在阳光下闪闪发光。一个矮人推着小车叫卖"正宗龙肝"，一个女巫在坩埚店门口和店主争吵尺寸问题，几个孩子追着一只逃跑的蟾蜍跑过她身边。
美蒂斯深吸一口气，混合着香料、铁锈和魔药味道的空气涌进肺里。她抬起头，天空被两旁的建筑切成一条蓝色的缝，阳光斜斜地打下来，给她的黑发镀上一层金边。
"真的。"她轻声对自己说，"都是真的。"
然后她迈开步子，箱子自动跟在身后。第一站，古灵阁。她需要一个金库钥匙，和一些加隆。菲比给了她莱雅家族的信物——一枚刻着渡鸦的戒指，据说妖精们认得这个。
在对角巷的入口，她停了一下，回头望向破釜酒吧的方向。她知道哈利·波特今天也会来，和他的海格一起。她不知道具体会是什么时候，但她知道他们会去奥利凡德，会去摩金夫人长袍店，会在某个时刻，与她的命运轨迹产生第一个交点。
美蒂斯摸了摸口袋里的贤者之石碎片，还有那本沉甸甸的活之书。她不知道自己的选择会把未来带向何方，但她已经准备好面对一切。
"等价交换。"她默念着炼金术的基本原则，"我得到了重生和先知，那么代价就是……"她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看着那些或平凡或诡异的面孔，"让我试试看，能不能支付得起。"
然后她转身，消失在人群里，墨绿色的袍角一闪而过，像一滴墨融进深海。没人注意到这个瘦小的法国女孩，没人知道她的箱子里装着什么，更没人意识到，命运的某个节点，已经开始悄悄偏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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