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格沃茨的来信像一块投入深潭的石头，在美蒂斯平静的外表下激起无数涟漪。她让菲比把信收好，自己则赤脚站在冰冷的石地板上，指尖一遍遍摩挲着那块贤者之石碎片。窗外暮色渐浓，法国十一月的晚风卷着枯叶拍打窗棂，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小姐，"菲比小心翼翼地将信件放进一个镶嵌着防护符文的铁盒子里，"您真的要去那个英国的学校吗？老爷和夫人本来打算等您十二岁再决定……"

"他们不在了。"美蒂斯打断它，声音很轻，但每个音节都像钉子一样敲在空气里。她转过身，黑眸在昏暗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幽深，"菲比，现在莱雅家族只剩下我一个人。我不去霍格沃茨，还能去哪里？"

小精灵浑身一颤，大耳朵耷拉下来，眼泪又在眼眶里打转。

"不许哭。"美蒂斯走过去，蹲下身，平视着这个瘦小的生物。她学过魔法史，知道家养小精灵的忠诚近乎本能，但菲比不同——原主的记忆里，这只小精灵是母亲从魔法部"退休人员帮扶计划"中领回来的，已经在莱雅家族服务了整整三十年。"把眼泪留着，去给我准备晚餐。我要吃肉汤，加百里香和龙蒿。"

"是，小姐。"菲比哽咽着应声，又用围裙角擦了擦眼睛，"那……那菲比要不要把老爷夫人的实验室收拾一下？您可能需要带些材料去学校。"

实验室。

这个词让美蒂斯的心跳漏了一拍。她当然知道那个实验室的存在——原主的记忆里，父母从不允许她进入三楼那扇沉重的橡木门。但具体里面有什么，原主也不知道。而现在，作为莱雅家族唯一的继承人，她有权知道一切。

"不，"她站起身，睡裙在夜风中微微摆动，"我自己去。"

艾尔布什古堡在夜色中像一只蛰伏的巨兽。美蒂斯提着一盏青铜风灯，赤脚走过长廊。石质地板的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但她恍若未觉。风灯的光晕在墙壁上投下摇曳的影子，那些挂毯上绣着莱雅家族的徽章——一只衔着百合花的渡鸦，背景是交错的几何炼金阵。

"小姐，您要穿鞋子！"菲比突然出现在她身边，手里捧着一双羊毛拖鞋，"夫人说女孩子的脚不能着凉，会影响魔力循环！"

美蒂斯没理它，只是继续往前走。她能感觉到这座古堡的呼吸，墙体深处有某种能量在缓慢流动，像是沉睡的脉搏。这不是普通的建筑，整个艾尔布什就是一个巨大的炼金术装置。

三楼的走廊尽头，那扇橡木门紧闭着。门把手上缠绕着银色的符文锁链，美蒂斯走近时，符文突然亮起微光，像是在识别她的身份。她抬起手，将手腕内侧的淡金色胎记贴在锁链中央。

咔哒。

锁链如蛇般缩回，门开了一条缝。一股混杂着硫磺、水银和腐朽羊皮纸的气味扑面而来。美蒂斯推开门，灰尘在风灯光晕中飞舞。

实验室比她想象中要大。

这是一个圆形的房间，穹顶高达十米，墙上嵌着十二扇拱窗，但都被黑丝绒窗帘遮得严严实实。地面上刻着一个巨大的炼金阵，直径至少有八米，线条凹槽里还残留着干涸的血色痕迹。房间四周是层层叠叠的书架，直达天花板，上面摆满了羊皮纸卷、皮革封面的典籍，还有无数玻璃瓶罐，里面盛着形态各异的材料。

"小姐，"菲比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明显的恐惧，"菲比不敢进去。夫人说过，这里面的东西……很活跃。"

"在外面等我。"

美蒂斯跨过门槛，鞋底踩在地上发出轻微的粘腻声——那是某种树脂干涸后的触感。她提着风灯，沿着炼金阵的边缘缓缓行走。这个阵法比她前世研究的任何中世纪炼金阵都要复杂，不是简单的七重圆环或十二宫格，而是层层叠叠的嵌套结构，像某种分形图案，越看越深，越深越让人眩晕。

她蹲下身，用手指触碰阵法边缘的一个符号。指尖刚接触地面，整个炼金阵突然亮起一瞬，像是被激活了心跳。美蒂斯猛地缩回手，但已经晚了——一段画面直接涌入她的脑海：

红发的母亲站在阵法中央，穿着白色炼金术长袍，手里握着一块暗金色的石头。父亲在外圈调整符文位置，嘴里念着拉丁语咒语。实验室里回荡着共振的嗡鸣，空气开始扭曲，光线被拉伸成奇异的形状。

"伊莎贝拉，能量指数太高了！"父亲的声音充满焦虑，"我们必须停止！"

"不，布雷顿，"母亲的脸在强光中显得异常坚定，"我们离'根源'只有一步之遥。只要再调整一下频率……"

画面在这里戛然而止。美蒂斯踉跄后退，扶住一张工作台才没有摔倒。她的心跳快得像擂鼓，太阳穴突突直跳。那不是普通的记忆，而是炼金阵记录下的最后影像。

"这就是'根源'炼金术吗？"她喃喃自语，声音在空旷的实验室里回荡。

风灯的光照在工作台上，那里摊开着一本厚重的典籍，纸页泛黄，边缘焦黑。美蒂斯凑近去看，发现是用拉丁文和古法文混合写成的笔记，字迹她认得——是母亲的。

"关于贤者之石的本质研究……它并非炼金术的终点，而是钥匙。一把打开'根源'之门的钥匙……"

"尼可·勒梅警告过我，触及本源会引来注视。但莱雅家族守了这个秘密三百年，不是为了让它烂在泥土里……"

"如果成功，我们能改写魔法的底层法则。如果失败……布雷顿会保护美蒂斯。他答应过我。"

美蒂斯的手指在纸页上轻轻滑动，那些字迹仿佛还带着母亲的温度。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涌上的酸涩，继续翻阅。笔记中详细记录了莱雅家族对"根源"的研究——他们认为魔法的本质不是流淌在血脉里的天赋，而是某种可以被解析、被重组的"原始能量"。炼金术的真正目的，是理解并操控这种能量。

"疯了。"她轻声说，"这完全是疯了。"

但她的手却诚实地将笔记卷起来，塞进自己睡裙的口袋里。

实验室的另一侧是材料柜。美蒂斯走过去，发现柜门上有母亲的手写标签，字迹已经褪色。她拉开第一格，里面整整齐齐码放着十二个玻璃瓶，每个瓶子里都装着不同颜色的粉末。

龙鳞粉（匈牙利树蜂，1990年换鳞期收集）

独角兽尾毛（自愿赠与，不可用于黑魔法）

人鱼眼泪（北海，满月时收集）

凤凰灰烬（邓布利多赠予，1975年）

美蒂斯的手停在了最后一瓶。邓布利多赠予？1975年？原主的记忆里完全没有这段信息。她拿起瓶子，底部刻着一行小字："致伊莎贝拉，愿你的研究照亮前路。——阿不思·佩西瓦尔·伍尔弗里克·布莱恩·邓布利多"

她愣住了。邓布利多和母亲认识？而且看起来关系不错？

"小姐！"菲比突然在门外尖叫，"有东西在动！在架子后面！"

美蒂斯立刻转身，风灯的光扫过书架。在房间最深处，一个黑影正贴着墙壁缓缓滑动。不，不是滑动——它在墙上爬行，四肢像蜘蛛一样灵活。

她本能地后退一步，手伸进口袋捏住了那块贤者之石碎片。但黑影没有扑过来，而是停在墙上，发出一声微弱的、类似婴儿啼哭的声音。

美蒂斯眯起眼睛，风灯凑近。那是一只……家养小精灵？不，不是。它比菲比还要瘦小，皮肤是暗灰色的，眼睛是两个空洞的黑窟窿。它没有耳朵，只有一对小小的角。

"这是……炼金术造物？"她想起原主记忆中的某个名词，"魔偶？"

"小姐快离开！"菲比的声音带着哭腔，"那是夫人做的失败品！它不稳定！"

但美蒂斯没有动。她盯着那只生物，突然用蛇佬腔开口——这能力她醒来后就有，像是刻在灵魂深处的本能："你认识我吗？"

魔偶猛地转过头，空洞的眼眶对准她。它没有回答，但墙上出现了一行发光的文字，是用古代如尼文写成的：

"莱雅血脉确认。监护人协议启动。是否接受遗产？"

美蒂斯心跳加速。遗产？什么遗产？

她犹豫了三秒，然后用蛇佬腔回答："接受。"

魔偶发出一声尖锐的啸叫，整个实验室的炼金阵突然光芒大盛。书架开始移动，露出墙壁上一个暗格。暗格里悬浮着一本黑色封面的书，封面上没有书名，只有莱雅家族的渡鸦徽章。

美蒂斯走过去，伸手取下那本书。书封烫得惊人，但在她碰到的一瞬间，所有热度都消失了。她翻开第一页，空白。第二页，空白。第三页——

字迹自己浮现了出来，是母亲的笔迹：

"致我的女儿美蒂斯，

如果你能读到这封信，说明我和你父亲已经失败了。'根源'比我们想象的更加危险，它有自己的意志，会反噬任何试图掌控它的人。

但莱雅家族三百年来的研究不会白费。我将所有关键资料都记录在这本'活之书'里，只有莱雅血脉能解开它的封印。每一页都需要你的魔力解锁。

不要相信任何人，包括邓布利多。不是因为他们是坏人，而是因为这个秘密太沉重，会压垮任何不知情者。

但你可以选择信任。这是你的自由。

炼金术的本质是等价交换。我们失败，是因为想索取太多。你要记住，美蒂斯——改变世界的代价，往往是世界改变你。

我爱你。

——伊莎贝拉·莱雅"

字迹渐渐淡去，书页重新变成空白。美蒂斯合上书，感觉到它在自己手中微微震动，像是有了心跳。

实验室外的走廊传来钟摆敲击的声音，沉闷而悠长，一共十二下。午夜了。

美蒂斯提着风灯走出实验室。菲比立刻扑上来，仔细检查她有没有受伤。

"小姐，菲比早就说过那里很危险！夫人最后一次进去后，就……"它突然闭嘴，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就再也没出来？"美蒂斯替它说完，语气平静得可怕，"我知道。我看见了。"

她穿过长廊，回到自己的房间。壁炉里的火苗已经熄灭了，只剩下暗红的余烬。她把活之书放在枕头下，贤者之石碎片贴身收好，然后躺回那张挂着深绿色床幔的大床。

月光透过窗户洒进来，在地板上投下菱形的光斑。美蒂斯盯着那些光斑，脑子飞速运转。

邓布利多认识母亲。

莱雅家族在研究能改写魔法底层法则的"根源"。

那块贤者之石碎片是尼可·勒梅给的，他暗示过要见面。

而自己，一个来自二十一世纪的灵魂，带着对"未来"的全部记忆，即将进入霍格沃茨。

如果她前世的导师知道这一切，大概会兴奋得发疯。但美蒂斯只觉得沉重。这不是学术研究，这是真实的世界，真实的生命。每一个错误的等式，都可能导致无法挽回的后果。

她翻了个身，把脸埋进枕头里。枕头里有股陈旧的天竺葵香味，那是母亲最喜欢的香薰。

"我会小心的。"她对着黑暗低语，不知是说给死去的父母听，还是说给自己听，"我会像你们一样追求真理，但我会比你们更谨慎。我不会让莱雅家族在我手里彻底消失。"

窗外，猫头鹰扑棱翅膀的声音再次响起。但这次不是霍格沃茨的来信，而是菲比端着晚餐盘子出现了。肉汤的香味弥漫开来，温暖了这个冰冷的房间。

"小姐，菲比给您准备了旅行用的箱子，"小精灵一边把盘子放在床头柜上，一边絮絮叨叨，"夫人的一些炼金工具，菲比已经用防护咒包好放进去了。还有几件校袍，菲比按照霍格沃茨的要求改好了尺寸。小姐需要带那本黑书吗？菲比可以找个隐蔽的地方……"

"带着。"美蒂斯坐起身，捧起温热的碗，"就放在我的行李箱底层。还有，菲比，明天开始教我古代如尼文的高级变体。如果我要在霍格沃茨不引人注意，就得把炼金术知识伪装成普通的古代魔文研究。"

"可是小姐，您才十一岁！"

"我身体里住着的灵魂不止十一岁。"美蒂斯喝了口汤，味道和母亲记忆里的一模一样。她垂下眼睫，遮住眸中一闪而过的疲惫，"而且，在霍格沃茨，年龄从不是衡量危险的标准。"

菲比不说话了，只是用那双灯泡大的眼睛担忧地看着她。

夜风吹过艾尔布什古堡，石墙深处的炼金阵发出微弱的共鸣。在遥远的英国，一个额头上带着闪电伤疤的男孩刚刚收到他的霍格沃茨来信。

命运的齿轮，已经开始转动。而美蒂斯·莱雅，这个背负着一个家族秘密和一个世界记忆的混血女孩，即将成为变数中最不稳定的那一个。

她喝完最后一口汤，把碗递给菲比，然后重新躺回床上。这一次，她没有看窗外的月亮，而是把活之书从枕头下抽出来，贴在心口。

"晚安，妈妈。"她轻声说，"我会活下来的。我们都会。"

书页在她掌心跳动了一下，像是在回应。

古堡探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