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门打开的瞬间，陈曦低头看了眼手机——14:47，距离导师约定的十五点还有十三分钟。
"地下二层，谢谢。"她对前面穿西装的男人说，腾不出手去按楼层。
男人侧过身，伸手按了B2。他的袖扣在荧光灯下闪过一道暗金色的光，像是某种扭曲的衔尾蛇符号。陈曦眨了眨眼，还没来得及看清，电梯突然剧烈震颤起来。手机从她手中滑落，可颂掉在地上，黄油馅溅在白色运动鞋上。
警报声尖锐地撕裂耳膜。她看见那个男人的嘴在动，却听不见声音。头顶的灯光疯狂闪烁，然后——
坠落。
那种失重感不是物理意义上的，更像是灵魂被硬生生从躯壳里抽离。陈曦感觉自己的意识被塞进了一根无限狭窄的管道，挤压、拉伸、重组。无数画面碎片像玻璃渣一样扎进她的思维：二十一世纪的上海弄堂，梧桐树下的老式公寓，母亲做的糖醋排骨；然后是——
一座阴森的法国古堡。
石墙上的青苔。
一个红发女人惊恐的脸。
爆炸。
炽白的火焰。
尖叫。
"美蒂斯小姐！"
在叫谁？这声音古怪又尖细，带着哭腔。
"美蒂斯小姐，请您醒醒！菲比求您了！"
意识像浸水的海绵，沉重而潮湿。美蒂斯费力地睁开眼，对上的不是医院惨白的天花板，而是一顶缀着流苏的深绿色天鹅绒床幔。空气里有股陈旧的木头和羊皮纸混合的气味，还夹杂着一丝硫磺的刺鼻味道。
她猛地坐起身，动作大得让自己头晕目眩。这不是她的身体——这具身躯太小了，胳膊细得像芦柴棒，皮肤苍白得能看见淡青色的血管。她举起手，看见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但指尖有烫伤的痕迹，新旧不一。
"美蒂斯小姐！"那个尖细的声音又响了。
她转过头，看见一个瘦小的生物蹲在床边，穿着件破旧的茶巾改成的袍子，两只蝙蝠似的大耳朵垂在脑袋两侧，灯泡大的眼睛蓄满了泪水。
家养小精灵。
这个认知像闪电一样劈进她的大脑，没有任何怀疑或困惑的余地，仿佛她天生就知道这是什么。紧接着，更多的"常识"像潮水般涌来——法语、英语、拉丁语、古魔文，还有……炼金术。
"菲比？"她听见自己用流利的法语喊出这个名字，声音清脆稚嫩，带着十一岁女孩特有的音调。
"是菲比！是菲比！"小精灵兴奋地跳了起来，又赶紧捂住嘴，像是怕惊扰了什么。"小姐还记得菲比！菲比太高兴了，小姐已经昏迷三天了，菲比还以为……还以为……"
它又开始抽泣，瘦小的肩膀一耸一耸的。
美蒂斯——现在她必须接受这个名字了——按住太阳穴，试图理清混乱的记忆。她记得电梯，记得那个男人暗金色的袖扣，记得坠落。但她也记得另一个"美蒂斯"的全部人生：在这个身体里长大的十一年，母亲教她辨识魔法材料，父亲给她讲勒梅家族的历史，还有那个改变一切的夜晚。
炼金术事故。
她的记忆在这个节点上变得格外清晰。那天晚上，父母在三楼的实验室工作，据说是在进行一项关于"根源"炼金术的研究。美蒂斯本该在睡觉，却被一阵奇异的共鸣声吸引——那是炼金阵启动时特有的嗡鸣，像是整个空间的频率都在震颤。她偷偷溜出房间，趴在实验室门外，透过门缝看见父母站在一个巨大的圆形炼金阵中央，地面上的符号发出熔金般的光芒。
母亲在笑，父亲的眼神却充满忧虑。
然后——究竟是哪里出错了？记忆在这里断裂成碎片。她只记得极致的白光，母亲最后看向她时绝望的眼神，以及父亲嘶吼出的那句"保护她！"接着是热浪、爆炸、碎石。她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推飞出去，撞在走廊的墙上，失去了意识。
"小姐，喝点汤吧。"菲比端着个银碗，踮起脚尖才能勉强够到床边。"菲比用了夫人教的方法，加了龙胆汁和月长石粉，能稳定灵魂。"
美蒂斯接过碗，温热的触感让她回过神。碗里的液体是淡银色的，泛着珍珠般的光泽。她抿了一口，味道出乎意料地柔和，像融化的奶油混着薄荷的清凉。暖流顺着喉咙滑下，混沌的大脑顿时清明了几分。
"菲比，"她开口，发现自己的声音在这具身体里越来越自然，"爸爸妈妈……"
小精灵的眼泪又掉下来了，大颗大颗地砸在地板上，蒸发成小小的烟雾。
"老爷和夫人……他们保护了小姐。"菲比哽咽着说，"他们用最后的魔力启动了莱雅家族的守护阵。小姐的灵魂被保护得很好，只是……只是他们……"
美蒂斯点点头，没有追问。那些记忆碎片已经告诉她答案了。她低头看着自己细瘦的手腕，内侧有一个淡金色的胎记，形状像是炼金术中的"融合"符号——两个交缠的圆环。在原主的记忆里，母亲说这是莱雅家族嫡系血统的标志。
"现在是几号？"她换了个问题。
"十一月三号，小姐。"菲比擦擦眼睛，"您昏迷了整整三天。霍格沃茨的录取通知书已经到了，菲比不知道该怎么办……"
霍格沃茨。
这三个字像一把钥匙，打开了某个上锁的箱子。美蒂斯的呼吸停滞了一瞬。不，不是因为这具身体原本就有的魔法世界常识，而是因为——
她"知道"更多。
就像刚穿越时那些原主记忆涌入一样，现在另一层"记忆"也浮现了出来。不是这具身体经历过的，而是她前世读过的、研究过的、烂熟于心的故事。一个名叫哈利·波特的男孩，一个额头上有闪电伤疤的救世主，还有霍格沃茨、邓布利多、斯内普、魔法石……
"小姐？"菲比担忧地看着她惨白的脸色，"是不是伤口又疼了？"
美蒂斯摇摇头。她掀开被子，赤脚踩在冰凉的石地板上。这才发现自己穿着件白色亚麻睡裙，裙摆长到脚踝。她走到窗前，推开沉重的橡木窗扉。
外面是典型的法国乡间秋景。枯黄的葡萄藤爬满了石墙，远处是起伏的丘陵和几片稀疏的橡树林。空气清冽，带着泥土和落叶腐烂的气息。这座古堡——艾尔布什——孤零零地矗立在这片土地上，像一头苍老而疲惫的巨兽。
"菲比，"她转身看向小精灵，眼神里有种不属于十一岁女孩的沉静，"把家族的信件拿来。特别是……尼可·勒梅的。"
菲比的眼睛瞪得更大了："小姐怎么知道……"
"别问，去拿。"美蒂斯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说。这种口吻让菲比立刻低下头，啪的一声消失了。
房间里只剩下她一个人。美蒂斯走到梳妆台前，镜子里映出一张陌生的脸——黑发黑眸，皮肤苍白，五官有典型的法国特征，高挺的鼻梁，略尖的下巴。唯一能看出亚洲血统的，是眼尾微微上挑的弧度，这让她原本古典的长相多了几分东方的神秘感。
她伸出手，指尖触碰冰凉的镜面。
"这算什么？"她对着镜中的自己低语，声音在空旷的房间里回荡，"穿越？还是……第二次生命？"
前世那个叫陈曦的普通女孩，在电梯里结束了自己平凡的一生。她研究炼金术符号学，痴迷于那些古老而神秘的图案，却从未想过有一天会真的置身其中。而现在，她不仅是莱雅家族的继承人，还知道"未来"。
她知道哈利·波特今年也会收到霍格沃茨的录取通知书。
她知道斯内普会在魔药课上刁难他。
她知道万圣节会有巨怪闯入。
她知道奇洛教授头巾下的秘密。
她知道……太多人悲惨的结局。
镜中的女孩嘴角勾起一抹苦笑。这算什么金手指？预知未来不是一种恩赐，而是一份诅咒。她看着那些笑脸，知道他们中许多人将走向死亡、背叛或终生的痛苦。这份"先知"的重担，比任何炼金术材料都要沉重。
门外传来啪的一声轻响，菲比抱着一个镶银的乌木箱子出现了。箱子表面刻满了防护符文，还贴着一张发黄的标签，上面是潦草的法文："致莱雅家族——只有真正理解融合之道者，方可开启。"
美蒂斯深吸一口气，将手按在箱子顶端。淡金色的胎记突然发热，箱子咔哒一声打开了。
里面是一沓信件，几卷羊皮纸，还有一块不规则的暗金色金属，冰冷而沉重。她拿起最上面的一封信，信封上的火漆印是个复杂的炼金阵符号。她认得这个——这是尼可·勒梅的私人印记。
信纸展开，泛黄的羊皮纸上是优雅的法文花体字：
"致莱雅家族最后的血脉，
当你读到这封信时，想必已经历了那场劫难。请接受我诚挚的哀悼。布雷顿和伊莎贝拉是我见过最优秀的炼金术师，他们追求的'根源'之路虽危险，却意义非凡。
关于你们在研究的课题，我必须再次警告：触及世界本源的力量，总会引来不必要的注视。魔法石只是这条路上的一个小小里程碑，而你们试图攀登的，是更加危险的顶峰。
我为你留下了一块'贤者之石'的碎片，它能在关键时刻保护你的灵魂。但请记住，美蒂斯，真正的炼金术不在于改变物质，而在于理解变化的法则。
我们很快会见面。
——尼可·勒梅"
信末的日期是三天前。
美蒂斯的手指微微发抖。她拿起那块金属，它在她掌心散发着温和的热度，像一颗小小的心脏在跳动。
窗外，一只猫头鹰正扑棱着翅膀飞来，爪子上抓着一封厚重的羊皮纸信封。信封正面用翡翠绿的墨水写着：
艾尔布什古堡
美蒂斯·莱雅小姐收
霍格沃茨魔法学校
美蒂斯看着那只越来越近的猫头鹰，心中泛起一种奇异的平静。命运的齿轮已经开始转动，而她，这个从电梯里坠落的普通女孩，现在正站在故事的开端。
她不知道自己的选择会带来什么后果，不知道蝴蝶效应会把未来吹向何方。但她知道，既然给了她第二次生命，给了她知道一切的机会，她就无法袖手旁观。
邓布利多会死。小天狼星会坠入帷幔。斯内普会倒在尖叫棚屋。弗雷德会炸成碎片。
不。
这一次，不会了。
她握紧那块贤者之石的碎片，感受着它在自己掌心的温度。炼金术的基本原则——等价交换。她得到了重生的机会，知道了未来的走向，那么她必须为此付出代价。
而这个代价，就是亲手改写那些悲剧。
猫头鹰停在窗台上，用喙轻轻敲了敲玻璃。美蒂斯推开窗，取下那封录取通知书。信封上盖着霍格沃茨的盾形纹章，狮子、鹰、獾和蛇环绕着一个大大的"H"。
她拆开信封，熟悉的文字跃入眼帘：
"亲爱的莱雅小姐："
"我们愉快地通知您，您已获准在霍格沃茨魔法学校就读……"
美蒂斯读完信，抬头看向窗外。夕阳正在坠落，将最后一抹血红涂在远处的山脊线上。艾尔布什古堡在暮色中显得更加苍老，那些爬满墙壁的藤蔓像是血管，这座建筑仿佛一个垂暮的巨人。
"菲比，"她轻声说，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准备行李吧。我们要去英国了。"
小精灵在身后喜极而泣，而美蒂斯·莱雅——或者说，重生的陈美娣——只是静静地站着，任由十一月的晚风吹起她的黑发。
她知道，这只是开始。
那些熟悉的笑脸，那些注定的悲剧，都在等待着她。
而她，已经准备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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