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脚步蓦地一顿。
宽大沙发的凹陷里,一小团白色的身影安静地蜷缩着。
灯光太暗,她像是融进了沙发的一片阴影里,只有睡裙在微弱光线下泛着一点莹白。
池骋几乎是屏住了呼吸,下意识地放轻了脚步,悄然走了过去。
他停在沙发旁,低头俯视着睡梦中的姜棉。
廊灯斜斜的光线擦过她的轮廓,在她脸上投下柔和的阴影。
那张平日里总带着几分淡然的、甚至有时显得疏离的小脸,此刻在睡梦中显露出惊人的纯净和恬然。
长长的睫毛如同安静的蝶翼覆盖下来,随着平稳的呼吸微微颤动。
嘴唇微微张着一点缝隙,透出毫无防备的柔软感。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滞了。
空气里只剩下电视微弱的荧光闪烁和她清浅均匀的呼吸声。
池骋就这样静静地站着,看着她。
心头像是被什么东西悄然撞了一下,很轻,却带着奇异的力道。
这么多年他什么样的女人没见过?妩媚的、艳丽的、妖娆的、清纯的……形形色色,如过江之鲫。
偏偏此刻,他看着这张不施粉黛、甚至因低血糖而透着一点苍白的睡颜,感觉出一种前所未有的奇异。
舒服。顺眼。
那眉眼的轮廓,那鼻梁的弧度,那下巴的线条,甚至嘴角那一点点自然的放松……每一个细节都奇异地让他觉得舒服,无比顺眼。
就连她平时那副温温吞吞、似乎什么都无所谓、可关键时刻又总能精准戳破他的伪装或者冷静出击的性格……竟也让他觉得,恰恰好。
不多一分尖锐,不少一丝软弱,一种刚刚好的韧性。
他这是怎么了?
这个念头如同闪电划破迷蒙的夜空,让池骋骤然回神。
他像是被自己刚才那长达数十秒的出神给惊到了。
心脏在胸腔里莫名地悸动了一下。
真喜欢上了不成?
他猛地抬手,烦躁地撩了一把额前还有些湿润的碎发,试图甩掉这不合时宜的念头。
眉头不自觉地蹙起,眼神里闪过一丝被看穿某种秘密似的别扭和抗拒。
视线落回那张安静的睡颜上,心头的烦躁却并未平息。
这里睡久了,明天起来肯定浑身不舒服。
他想拍醒她,让她自己上楼回房睡。
于是伸出手,修长的手指悬停在姜棉的肩头。
可就在指尖即将触碰到那片柔软布料的瞬间,池骋的动作再次停住了。
看着她完全沉静、甚至因为温暖和舒适而显得格外放松依赖的姿态……
干脆直接抱上去得了。
池骋向来是个行动派。
念头一起,身体便已做出了选择。
他弯下腰,动作是前所未有的轻柔,小心翼翼地一只手绕过姜棉的后颈,另一只手稳稳托起她的腿弯。
稍一用力,便将蜷缩的人儿稳稳当当地公主抱了起来。
她的身体轻盈得不可思议,带着沐浴后的浅淡馨香和温暖的体温。
姜棉睡得很沉,池骋的动作又异常轻缓,她只是在被抱起,脱离沙发的瞬间,身体自然地在空中晃动了一下,才迷迷蒙蒙地掀开沉重的眼皮。
视线朦胧地对上池骋近在咫尺的脸。
他的下颌线条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有些紧绷。
四目相对。
池骋被她看得喉头一紧。
他刚想开口解释——解释自己不过是因为看她病才好些,怕她在沙发上睡得不舒服,好心抱她上去罢了。
可他的话还没出口。
怀里刚刚醒转的人儿,只是懵懂地眨了眨眼,然后……竟然没有任何惊讶或者抗拒的表示。
她没有出声询问,也没有任何推拒的动作。
那双半睁半闭的眼睛只是看了他两秒,长长的睫毛如同疲惫的蝶翼,轻轻颤了颤,随即又重新安心地阖上了。
仿佛找到了一个更温暖的港湾,她的脑袋还在他结实温热的胸膛上蹭了蹭,调整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软软地靠进了他的臂弯深处,呼吸迅速重新变得绵长均匀。
池骋只觉得手臂上托着的地方,骤然变得滚烫无比。
而靠在他怀里,似乎再次陷入沉睡的姜棉,内心远不如表面那般平静。
她其实在醒来的瞬间,就已经完全清醒了。
眼皮沉重是真的,但那片刻的清醒足以让她看清池骋脸上掠过的、未来得及掩饰的复杂神色——那里面不仅有惊讶,还有一丝……专注?
她的心猛地一跳,一股难以言喻的波澜在心底悄然荡开。
池骋……他这是?对她……有点意思?
但姜棉没有选择戳破,也没有任何询问。
她顺从于被他抱起,然后在那双臂弯里,选择了最自然、最不动声色的方式——假装重新睡去,身体放松地依赖着他。
她在试探,也是默许。
既然他想要主动越过了那条模糊的界限,那她……就顺其自然地接受好了。
池骋抱着她,他站了片刻,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抱着怀里的人儿,一步步踏着灯光幽暗的楼梯,稳稳地向上走去。
胸腔里的鼓噪,在寂静的夜里,无比清晰地宣告着某些东西,已然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