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也甚至没看她，只是用下巴极其轻微地朝那堵人墙的方向点了点，声音平淡无波，带着一种奇异的笃定：“…跟着我。”
接下来发生的，彻底颠覆了林笑笑对“逛超市”这项人类基础生存技能的认知。
王也推着购物车，姿态依旧是他标志性的懒散，肩膀微塌，步伐甚至称不上快。但就在他推车前行的一瞬间，仿佛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拨弄着混乱的棋局。
前方，一个正推着车犹豫向左还是向右的中年大叔，购物车轮子像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轻轻一拨，“恰好”选择了向右转向，让出了一条刚好容一辆车通过的缝隙。
侧方，两个并排推车、堵住大半通道聊得热火朝天的大妈，其中一人“刚好”被同伴拉了一下胳膊，身体自然侧开。
一个抱着大箱货物、横冲直撞的超市员工，在即将撞上他们的前一秒，“正好”被主管叫住问话，硬生生刹住了脚步。
王也推着车，就在这些“恰好”、“刚好”、“正好”出现的缝隙里，以一种不可思议的平滑轨迹穿行而过。
他不需要左冲右突，不需要大声吆喝，甚至连眼神都没怎么变化，依旧是那副半死不活、对什么都提不起劲的样子。
购物车在他手里温顺得像装了磁悬浮轨道，流畅地滑过地面，精准地避开所有障碍和潜在碰撞，在汹涌的人潮里劈开一条无形的、仅供他们通行的真空走廊。
林笑笑亦步亦趋地紧跟在王也身后，眼睛越瞪越大，嘴巴无意识地微微张开。
她感觉自己不是在逛超市，而是在观看一场由王也导演、以整个超市为舞台的精密默剧。拥挤、混乱、噪音……
这些令人烦躁的元素仿佛被一层无形的屏障隔开，在他们周身一米范围内形成了诡异的、高效的宁静通道。
她甚至没看清王也是怎么操作的，只觉得跟着他的脚步，七拐八绕，像是在走某种玄妙的迷宫捷径。
刚才还遥不可及、被绝望人墙包围的特惠冷柜，竟然转眼间就近在眼前！
更神奇的是，当他们抵达冷柜前时，旁边一个原本关闭的备用收银台，上方指示灯“啪”地一声亮起绿灯，工作人员“恰好”拉开隔离带，扬声喊道：“这边新开一个柜台！排这边的来！”
他们，成了新队伍的第一位。
林笑笑彻底石化。
她僵硬地转过头，目光死死钉在王也那张波澜不惊、甚至还有点想打哈欠的脸上，声音因为极度的震惊而拔高，带着破音：“王…王也？！你…你这是什么神奇的超市躲避术？！开…开挂了吧？！！”
王也终于侧过头，懒洋洋地瞥了她一眼，那眼神平淡得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他伸手，从冷柜里精准地捞出最后两盒贴着特惠标签的鳕鱼排，丢进购物车里，发出“哐当”一声轻响。
“…经验。”他吐出两个字，语气平淡无波，仿佛刚才那番堪比特工行动的超市穿行，真的只是无数次买菜生涯积累下的微不足道的小技巧。
（风后奇门算个超市人流密度分布、个体移动倾向、收银台开放概率和最优路径规划？基操，勿6。就是有点费神，回去得补个觉……王也内心毫无波澜，甚至有点想吃黄桃罐头。）
林笑笑看着购物车里迅速堆积如山的战利品——鳕鱼排、新鲜蔬菜、水果、零食……效率高得令人发指。
再看看王也那张写满“好麻烦”、“好想躺平”却偏偏完成了一次超市奇迹的脸，一股混杂着极度崇拜和荒诞不真实感的暖流猛地冲上头顶。
“道长！”她猛地蹦起来，双手合十，眼睛亮得惊人，像发现了新大陆的哥伦布，“收下我的膝盖！您这哪是生活智慧，您这是超市生存法则的终极奥义啊！”
她兴奋得手舞足蹈，完全忘记了周围的环境，身体因为激动下意识地往王也那边一靠。
王也正推着堆成小山的车准备去结账，没料到这突如其来的“袭击”。
林笑笑带着热度和活力的身体不轻不重地撞在他胳膊上，隔着薄薄的道袍布料，能清晰地感受到那份跳脱的体温和女孩子身上淡淡的、混合了洗发水甜香和一点超市生鲜区沾染的清新果蔬气息。
他推车的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手臂被撞到的地方，皮肤下的肌肉似乎微微绷紧了一瞬。
他没有立刻躲开，也没有看她，只是垂着眼睑，目光落在购物车最顶上那盒颤巍巍的草莓上，喉结极其轻微地滑动了一下。
“啧……站好。”他声音依旧平平，甚至带了点惯常的嫌弃，但尾音似乎有那么一丝不易察觉的飘忽。
他推着车，继续朝收银台走去，脚步依旧不紧不慢，只是那插在道袍口袋里的另一只手，指尖无意识地捻了捻布料。
林笑笑被他那嫌弃的语气一说，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莽撞，脸上顿时飞起两朵红云，赶紧站直身体，小声嘟囔：“哦…哦哦，对不起嘛……”
可看着王也推着满载小山的车、懒洋洋却无比可靠地走在前面的背影，再看看车里那些高效“掠夺”来的成果，刚才那点小尴尬瞬间被巨大的满足感和对“道长超市奥义”的崇拜淹没。
她小跑两步跟上去，脚步轻快得像要飞起来，嘴角咧到了耳根。阳光透过超市巨大的玻璃顶棚洒下来，落在堆积如山的购物车上，也落在前面那个穿着皱巴巴道袍、背影写满“麻烦”却解决了最大麻烦的家伙身上。
王也感受着身后那轻快得几乎要蹦跳起来的脚步，听着她小声哼起的不成调的歌，推着沉甸甸的购物车，穿过喧嚣的人潮。超市的冷气很足，可手臂上刚才被撞到的那一小块皮肤，残留的暖意却异常清晰，像一枚小小的烙印。
他微微侧头，用余光瞥了一眼身边那个活力四射、正对着购物车傻乐的麻烦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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