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手指扣在她纤细的手腕上,那滚烫的体温透过皮肤传来,烫得他指尖微微一缩。他迅速松开手,仿佛被那温度灼伤。
目光转向床头柜上那个空空如也的水杯,眉头又锁了起来。
“水…”他低声自语,拿起杯子快步走向厨房。厨房里同样一片狼藉。
他拧开水龙头,接了满满一杯自来水。看着杯子里冰冷的水,他犹豫了半秒,眼神沉凝。
随即,他伸出左手,掌心向下,虚虚地笼在杯口上方。
“离火。”
水面上,一圈圈极其细微的涟漪无声地荡漾开来,杯壁外侧迅速凝结的水珠也奇异地停止了流淌,杯中的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失去了那种刺骨的寒气,蒸腾起一丝丝几乎看不见的暖雾。
他小心地端着这杯被炁温得恰到好处的水回到床边。一手轻轻扶住林笑笑的后颈,那滚烫细腻的触感让他手臂的肌肉又绷紧了些。
他小心翼翼地将杯沿凑近她干裂的唇边,声音放得极低:“张嘴,喝点水。”
温水浸润了干涸冒烟的喉咙,林笑笑本能地吞咽了几口,喉咙的灼痛似乎缓解了一点点。
她满足地、极其微弱地哼了一声,意识又沉入了那片灼热的混沌之海。
王也刚把水杯放下,目光扫过她依旧紧锁的眉头和潮红的脸颊,那份焦躁又涌了上来。
“药呢?退烧药…”他烦躁地再次抓了抓头发,视线像雷达一样扫过房间各个角落。
书桌下、床头柜抽屉、衣柜顶上…毫无头绪。
他闭上眼,眉头紧锁,似乎在凝神感知着什么。
几秒钟后,他猛地睁开眼,目光锐利地投向房间最深处那个几乎被杂物掩埋的矮柜角落。
那里堆着几个落满灰尘的收纳箱。
王也大步走过去,毫不客气地拨开挡路的几个空纸箱和旧杂志,在最底层,一个印着红色十字的白色塑料药箱被压在了下面。
他一把将药箱拽了出来,拂去上面的灰尘。打开盖子,里面药品倒是不少,只是摆放得乱七八糟。
他皱着眉,修长的手指在里面快速翻找,药盒被翻得哗啦作响,几板药片甚至被他急躁的动作带了出来,滚落到地板上。
终于,他找到了一个写着“退热”字样的药盒。他如释重负地吐了口气,刚想把药片抠出来,目光却猛地定在了药盒侧面印着的一行小字上。
【有效期至:2025年3月15日】
过期了。
过期了整整三个月。
王也捏着那盒药,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他盯着那行小小的日期,足足看了三秒钟。房间里只剩下林笑笑滚烫而略显急促的呼吸声。
“……”他腮边的肌肉似乎绷紧了一下,牙关无声地咬合。
他转头看向床上的人,眼神里只剩下浓得化不开的担忧和无措。
王也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垂在身侧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又松开。
一种从未有过的、近乎窒息的心疼感攫住了他,远比面对任何强敌时的那种压迫感更让人无措。
犹豫,挣扎。那双总是透着点万事不萦于怀的眸子里,此刻清晰地翻涌着剧烈的天人交战。
终于,他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带着一种近乎献祭般的郑重,缓缓抬起了自己的右手。
掌心向上,五指微微张开,朝着林笑笑滚烫的额头,一寸一寸地靠近。
指尖在触碰到她额前被汗水濡湿的碎发时,微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
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下一种沉凝的专注。
掌心轻轻、轻轻地覆盖在了那片惊人的滚烫之上。
肌肤相贴的瞬间,两人似乎都轻轻颤栗了一下。
一股极其微弱、精纯到不可思议的暖流,如同初春时节最温柔解冻的溪水,带着蓬勃的生命气息,小心翼翼地、源源不断地从王也的掌心透出,轻柔地渗入林笑笑滚烫的额头,缓缓向下流淌。
那不是攻击性的力量,而是王也最本源、最温和的生机之炁。
它小心翼翼地梳理着她体内因为高热而紊乱不堪的气息,所过之处,那股灼烧神经的燥热被丝丝缕缕地中和、驱散,深入骨髓的酸痛感也如同冰雪消融般缓缓退去。
“嗯……”昏沉中的林笑笑发出了一声模糊的、长长的喟叹。紧锁的眉头一点点地舒展开来,急促滚烫的呼吸也渐渐变得绵长、平稳。
就在那股令人安心的暖流即将完成一个循环,王也的掌心准备悄然撤离的刹那——
林笑笑伸出手,抓住了王也。
像被一道无形的定身符箓击中,他整个人瞬间凝固在了床边。
那只被握住的手僵硬得如同石雕,连指尖都不敢有丝毫颤动。
他猛地低头。
视线死死钉在那两只交叠的手上。
她的手指纤细,因为发烧而异常滚烫,此刻却带着一种近乎蛮横的执拗,紧紧地、牢牢地攥着他的四根手指,像溺水者抓住了唯一的浮木,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林笑笑脸上的潮红似乎退下去了一些,眉头完全舒展,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安静的阴影。嘴唇不再干裂,微微张着,发出均匀而安稳的呼吸声。
她像是彻底陷入了无忧的梦乡,唯有那只紧紧攥着他的手,固执地宣示着某种无意识的依赖。
“……王也…”她忽然在睡梦中无意识地呓语出声,声音又轻又软,带着浓重的鼻音和未散的病气,像羽毛搔刮在心尖最柔软的地方,“…别走…”
别走。
“……嗯。”一个单音节的回应,从他紧抿的唇间逸出。低沉得几乎只有气息的震动,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却带着一种奇异的、斩钉截铁般的重量。
不走。
他无声地重复着承诺。然后,像是终于找到了一个不那么别扭的姿势,他极其缓慢地、小心翼翼地调整了一下坐姿,让自己能更安稳地靠在床沿。
那只被她紧紧攥住的手,以一种全然放松的姿态,静静地停留在她身侧的被面上。
夜,深得如同凝固的墨。狭小的出租屋里,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又仿佛凝滞在了这一方小小的空间里。
房间里,王也依旧保持着那个近乎凝固的姿势,背脊挺直地坐在床沿的硬木椅子上。一整夜未曾合眼,眼底却不见多少疲惫,只有一种沉静的专注。
他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过床上熟睡的人。
林笑笑脸上的潮红已经褪去了大半,呼吸均匀绵长,显然正沉浸在深沉的睡眠中。唯有那只手,依旧固执地、紧紧地攥着他的右手。
不知何时起,或许是夜最深沉的某个时刻,或许是晨曦初现的当下,王也原本只是被动承受、僵硬放置的右手,开始有了极其细微的动作。
他的手腕放松下来,不再试图维持一种刻意的距离感。拇指的指腹,带着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近乎本能的温柔,开始极其缓慢地、极其轻柔地在她的手背上移动。
那动作细微得如同微风拂过花瓣。他的指腹带着常年练功留下的薄茧,有些粗糙,此刻却无比小心地、一下一下地,摩挲着她手背上那块显眼的、被长期握笔磨出来的、微微发硬的茧痕。
一下,又一下。
“林笑笑……林笑笑。”
这是第一个让自己在战场之外牵肠挂肚的女孩,一旦牵挂起来,便不管不顾了。
林笑笑打来电话时,王也处理的事情已经到了尾声。
无非是家大势大遭人眼馋,借了王家分支的势,想通过拿捏林笑笑来威胁王也罢了。
林笑笑,林笑笑……
接到电话,王也毫不犹豫把剩下的事情都给王卫国处理,自己连夜赶来。
林笑笑,林笑笑……
你好像真的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