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意外

楼道里弥漫着各家各户晚饭的混合香气，林笑笑端着手里那个沉甸甸的保温桶，小心翼翼地避开墙壁上可能蹭到的灰。

　　桶壁温热，是她忙活了整个下午的“心血”——一锅据说能补气安神的养生汤。

　　“王也啊王也，这次总该夸我了吧？”她小声嘀咕着，嘴角忍不住上扬。

　　林笑笑凭着模糊的印象，数着台阶和门牌，最终停在一扇看起来差不多的深色防盗门前。

　　她深吸一口气，调整了一下笑容的弧度，抬手敲了敲门。指尖叩击金属门板的清脆声响在安静的楼道里格外清晰。

　　几秒钟的寂静，然后是门锁转动的声音。

　　门开了一条缝。门后露出的脸，却不是那张带着慵懒倦意的清俊面孔。

　　一个穿着松垮背心、头发油腻、眼白浑浊的男人堵在门口，浓重的烟味和隔夜的酒气扑面而来。他眯缝着眼，上下打量着林笑笑，那目光像带着粘性的舌头，从她光洁的额头滑下，在她纤细的脖颈处停顿、流连，最后落在那只显眼的保温桶上。

　　“找谁？”男人声音沙哑，带着浓重的本地口音，语气不善。

　　林笑笑的心猛地一沉，笑容僵在脸上，一股凉意顺着脊椎爬上来。走错门了！

　　她几乎是立刻意识到这个错误，脸颊瞬间烧了起来。“对、对不起！我走错单元了！打扰了！”

　　她语速飞快，抱着保温桶就想后退。

　　“慢着。”男人却猛地拉开了门，半个身子探了出来，高大的身躯带着一股压迫感堵住了她的退路。

　　他咧开嘴，露出一口被烟熏黄的牙齿，目光更加肆无忌惮地黏在她身上，“送汤？给谁送啊？闻着挺香啊小妹妹。”

　　他向前逼近一步，那股混杂着体味和酒精的气息几乎将林笑笑包围，“来都来了，不如进来坐坐？哥哥这儿…也有好汤。”

　　恶意的调笑像冰冷的蛇钻进耳朵。林笑笑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强烈的厌恶感让她胃里一阵翻腾。

　　“不用了！我马上走！”她声音拔高，带着明显的抗拒，抱着保温桶的手臂收紧，身体本能地向后倾。

　　“急什么？”男人嘿嘿一笑，那只粗壮、布满汗毛的手臂突然伸了过来，目标明确地抓向她露在外面的小臂！

　　油腻的触感隔着薄薄的衣袖传来，带着令人作呕的体温。

　　“放手！”林笑笑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冲上头顶，恐惧被一股巨大的愤怒压了下去。

　　她不是任人揉捏的软柿子！就在那只手即将完全攥住她手腕的瞬间，她猛地抬起另一只手里沉甸甸的手提包，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砸向男人探出的膝盖骨！

　　“嗷！”男人猝不及防，发出一声痛呼，膝盖一弯，抓着她手臂的手却因为剧痛而下意识地收紧了力道，像铁钳一样死死箍住她！同时，另一只手竟更加过分地伸过来，似乎想搂她的腰！

　　挣扎间，林笑笑怀里的保温桶再也抱不稳，“哐当”一声巨响，重重砸在坚硬冰冷的水泥地上！

　　桶盖弹开，里面温热的、带着奇怪香料味的汤汁泼溅出来，在灰暗的地面洇开一大片深色的水渍，几块炖得面目全非的药材可怜兮兮地滚落出来。

　　“妈的！给脸不要脸！”男人被烫了一下脚背，又被砸了膝盖，彻底恼羞成怒，那张原本就油腻的脸扭曲起来，手臂用力，粗暴地想把林笑笑往门里拽！

　　绝望的寒意瞬间攫住了林笑笑，她用尽力气抵着门框，另一只手徒劳地去掰那只铁钳般的手，指甲划过对方粗糙的皮肤，却毫无作用。

　　男人的力气大得惊人，带着酒臭的呼吸喷在她脸上。

　　就在她几乎要被拖入门内的刹那——

　　“嗒…嗒…嗒…”

　　一种极其规律、甚至带着点懒散意味的脚步声，清晰地、不紧不慢地从楼上的台阶传来。

　　这脚步声仿佛带着某种奇异的穿透力，瞬间刺破了楼道里紧绷的、令人窒息的气氛。

　　正粗暴拉扯林笑笑的男人动作猛地一滞，下意识地抬头朝声音来源看去。

　　林笑笑也猛地扭头。

　　楼梯转角处，光线昏暗。

　　一个穿着洗得发白、宽大道袍的身影，正慢悠悠地往下踱步。

　　他脚上趿拉着一双同样旧的深色布拖鞋，步伐随意，仿佛只是饭后出来散个步。

　　他的头发依旧松松地挽着，几缕碎发垂在额前，遮住了小半张脸，只露出线条清晰的下颌和没什么表情的薄唇。

　　是王也！

　　他走到楼梯转角平台，停了下来。

　　身体微微倚着冰冷的墙壁，目光平静无波地投了下来，落在门口拉扯的两人身上。

　　那目光，像初冬结了薄冰的湖面，清冽，没有温度，甚至没有一丝波澜，只是静静地“看”着。

　　时间仿佛凝固了几秒。楼道里只剩下林笑笑急促压抑的喘息声，还有地上汤汁散发出的奇怪味道。

　　王也的视线缓缓移动，最终落在那只死死抓着林笑笑手臂的、属于男人的手上。他像是刚睡醒，又像是觉得阳光刺眼般，微微眯了一下那双总是半睁半阖的眼睛。

　　然后，他用那副标志性的、带着点京腔儿倦意的调子，平平淡淡地开口了，声音不大，却清晰地敲打在每个人的耳膜上：

　　“劳驾，”他顿了顿，语气甚至称得上礼貌，“您挡着点阳光了。”

　　没有疾言厉色，没有威胁恐吓。就是这平平常常、甚至有点不合时宜的一句抱怨。

　　可那抓着林笑笑的男人，却像被滚烫的烙铁狠狠烫了一下手背！

　　他浑身剧烈地一抖，脸上的凶狠瞬间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一种见了鬼似的惊骇和恐慌。

　　那双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转角处那个穿着道袍、懒懒散散的身影，瞳孔深处是无法掩饰的恐惧，仿佛看到了什么极其可怖的东西。

　　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让他牙齿都控制不住地微微打颤。

　　他触电般松开了钳制着林笑笑的手，力道之大，甚至把林笑笑带得踉跄了一下。

　　男人看都不敢再看王也一眼，更顾不上地上的狼藉和林笑笑，猛地缩回门内，“砰”地一声巨响，防盗门被重重甩上！力道之大，震得整个楼道都嗡嗡作响，门框上的灰尘簌簌落下。

　　死一般的寂静重新笼罩下来，只剩下林笑笑剧烈的心跳声，擂鼓一样撞击着胸腔。

　　她靠着冰冷的墙壁，大口喘着气，手臂上被攥过的地方火辣辣地疼，残留着令人作呕的触感和一圈清晰的红痕。

　　她惊魂未定地看着转角处的王也，嘴唇微微颤抖，想说点什么，喉咙却干涩得发不出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