葡萄糖凝胶在裴烬口腔里化开时,他尝到了铁锈味。
陆屿的手指还抵在他齿间,虎口处有一圈新鲜的牙印。监护仪的心电图波形像被狂风吹乱的线绳,血糖值从2.8缓慢爬升到4.3,可视野里的黑雾迟迟不散。
"虹膜...颜色..."裴烬喘息着去摸陆屿的脸,"变淡了..."
医生的虹膜原本是浓稠的檀木色,此刻在他视线里却像兑了水的咖啡。陆屿的瞳孔猛地收缩,手电筒光束划过裴烬眼底时,玻璃体混浊的悬浮物在光线下像一场微型雪暴。
"玻璃体出血。"陆屿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需要做玻切手术。"
手术同意书递到眼前时,裴烬发现"视力恢复概率"后面的数字被陆屿用钢笔涂改了两次,从62%改成35%,最后定格在17%。
。。
住院部的夜晚充斥着胰岛素泵的机械音。
裴烬侧躺在病床上,右眼覆盖着纱布。左眼透过病房玻璃,看见陆屿在护士站前修改他的医嘱单。医生的白大褂后背汗湿一片,签字时手腕倾斜角度比平时多出5度,这是裴烬花了三个月观察到的"陆屿疲惫指数"。
护士小声嘀咕:"患者血红蛋白才82,您确定不输血?"
"他的血型是Rh阴性。"陆屿的钢笔尖戳破纸页,"用我的。"
裴烬的指尖陷进掌心。他不知道陆屿是什么时候背下他的血型,就像不知道那些被调包的激素眼药水,那些深夜悄悄调整的胰岛素泵参数,那些以"临床试验"为名注射进他血管的、带着陆屿体温的药物。
。。
输血过程像一场缓慢的谋杀。
暗红色的血液从陆屿手臂流进输液袋,再注入裴烬的静脉。裴烬盯着那根连通两人的透明软管,突然想起油画课上教过的"茜素红",一种会随着时间氧化变黑的颜料。
"你抽了多少?"裴烬嘶哑地问。
陆屿调整着输血速度:"400cc。"他锁骨下方的胰岛素泵导管因为失血而更加明显,像皮下埋着一只饥饿的寄生虫。
裴烬用还能视物的左眼看向窗外,落日余晖正在楼宇间流淌。他突然意识到,这是陆屿第一次允许他在非检测时间看到血糖仪以外的甜食,哪怕只是转瞬即逝的晚霞。
。。
深夜的病房,月光把输血袋照成暗红色琥珀。
裴烬摸索着拆开右眼纱布,指尖触到陆屿伏在床沿的头发。医生睡着的面容比醒时年轻十岁,睫毛在脸上投下脆弱的阴影。
病历本从陆屿口袋滑落。最新一页写着:【患者拒绝玻切手术,建议保守治疗】,根本不是裴烬自己的字迹。
"骗子..."裴烬的眼泪冲开眼角结痂的血块,"你连我的绝望都要伪造。"
陆屿在睡梦中攥紧他的手指,心率监测仪显示此刻心跳112次/分钟。裴烬忽然想起那个被修改的手术概率17%,正好是他遇见陆屿那天的血糖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