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烬的调色盘上，钴蓝色颜料干涸成龟裂的湖面。
他第三次挤错颜料管，把赭石色当成土黄抹在画布上。窗外夕阳透过纱帘，在颜料管标签上投下细密的光栅，那些曾经清晰的小字现在像蒙了层油雾。
"又画错了？"
陆屿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诊室特有的冷静。裴烬没回头，听着医生的皮鞋踩过木地板的声响，左腿比右腿重0.5秒，是陆屿常年做手术站姿不正留下的习惯。
"最近总看错色。"裴烬用刮刀铲掉颜料，"像戴着起雾的泳镜在画画。"
陆屿的手突然覆上他眼皮，指尖有淡淡的酒精味。"闭眼。"
棉签拨开下眼睑的触感让裴烬睫毛颤动。陆屿的呼吸扑在他鼻尖，带着晨间咖啡的苦涩。
"结膜轻微充血。"医生后退半步，"用这个。"
一支眼药水被塞进掌心。裴烬摸索着拧开盖子，液体滴入眼眶时有奇怪的金属味。
"好苦。"他下意识皱眉。
"人工泪液都这味道。"陆屿转身收拾医药箱，不锈钢器械碰撞声盖过了他语速的异常，"明天开始每周三次眼底检查。"
裴烬望着医生挺拔的背影，突然发现他白大褂后襟有处褶皱，这对永远一丝不苟的陆屿来说，就像手术刀摆错角度般不可思议。
｡｡
"深夜的画室，月光把颜料管照成冷银色。"
裴烬用手机闪光灯对准眼药水瓶，标签最下方那行小字在强光下显现："Fluocinolone acetonide 0.1%"。搜索结果显示这是糖皮质激素，根本不是普通润滑剂。
冰箱门突然响动。
陆屿站在冷藏室前，手里拿着裴烬藏起来的无糖布丁。月光描摹着他轮廓分明的侧脸，镜片后的眼睛黑得深不见底。
"血糖。"
裴烬伸出左手，看着采血针扎破指尖。血珠渗出时，陆屿突然俯身含住他手指。
温热的舌尖扫过伤口，裴烬触电般抽回手。
"唾液含有凝血酶原。"陆屿推了推眼镜，"比棉签快0.3秒止血。"
监护仪发出规律的滴答声。"6.8"，完美数值。
"陆医生。"裴烬晃了晃手机，"激素眼药水会加速白内障，对吧？"
空气瞬间凝固。陆屿的钢笔从口袋滑落，在木地板上戳出个小凹坑。
｡｡
"医院档案室，凌晨四点。"
裴烬借着应急灯的绿光翻找自己的病历。
【眼底检查报告2019.12.24】
右眼颞上方见微动脉瘤3处，少量点状出血 "处理意见：建议立即激光光凝治疗"
【患者知情书签字栏】空白
【2020.03.18】
黄斑区出现硬性渗出，视网膜水肿
"处理意见：紧急干预"
【患者告知记录】"已口头说明"（陆屿签名）
最新一张检查单飘落在地。裴烬蹲下去捡，突然被阴影笼罩。
陆屿的皮鞋尖抵着那张纸，白大褂下摆沾着夜班咖啡的污渍。他手里拿着裴烬落在画室的胰岛素泵，显示屏幽幽亮着，电量耗尽警报已持续2小时17分。
"回家。"他声音沙哑，"你需要注射。"
裴烬抬头，发现陆屿的领带夹别反了，尖锐的那端正对着喉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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