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气味。
这是裴烬恢复意识后的第一个认知。
他费力地睁开眼,视线里是一片模糊的白色天花板,输液架上的吊瓶缓慢地滴落着透明液体,顺着软管流进他手背的静脉里。喉咙干得像是被砂纸磨过,他试着动了动手指,却发现右手被人牢牢握着。
陆屿坐在病床边,白大褂换成了深灰色毛衣,领口微微敞开,露出锁骨处一道浅浅的疤痕。他低着头,拇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裴烬的腕骨,像是在确认脉搏的跳动。
“醒了?”陆屿的声音有些哑。
裴烬想说话,却只发出一声气音。陆屿立刻松开他的手,拿起床头的水杯,小心托起他的后颈。温水润过喉咙时,裴烬恍惚觉得,这个动作陆屿可能已经重复了很多次。
“酮症酸中毒。”陆屿放下水杯,语气平静得可怕,“血糖一度飙到28,再晚半小时送医,你现在已经在ICU插管了。”
裴烬垂下眼睫。病房的灯光太亮,刺得他眼睛发酸。
“对不起……”
“你对不起的不是我。”陆屿突然站起身,阴影笼罩下来,“是你自己。”
他的指尖划过裴烬锁骨上方埋着的留置针,动作很轻,却带着某种不容抗拒的压迫感。
“从现在开始,你的饮食、作息、用药,全部由我亲自安排。”陆屿从公文包里抽出一沓装订好的文件,“这是定制控糖方案,每天七次血糖监测,胰岛素用量根据餐前数值调整。”
裴烬怔怔地看着那几十页密密麻麻的表格,突然觉得呼吸困难。
“陆医生……这太夸张了……”
“夸张?”陆屿冷笑一声,从手机相册调出一张照片——抢救室里,裴烬昏迷不醒,脸色惨白,胸前贴满心电监护电极片。
“看看你自己。”
裴烬猛地别过脸。
陆屿却捏住他的下巴,强迫他转回来。医生的拇指擦过他眼下,那里有一小块干涸的水痕。
“哭什么?”陆屿的声音突然软下来,“怕我管得太严?”
裴烬摇头,眼泪却掉得更凶。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明明最讨厌被约束,此刻却因为陆屿指尖的温度而颤抖。
“我……”他哽咽着,“我只是……不想死……”
陆屿的瞳孔收缩了一下。
下一秒,裴烬被拥进一个温暖的怀抱。陆屿的心跳声透过胸腔传来,沉稳有力,让他想起小时候躲在衣柜里听雨声的安全感。
“你不会死。”陆屿的唇贴在他耳畔,呼吸灼热,“我发誓。”
。。
三天后,出院检查。
护士拆掉裴烬手臂上的留置针时,陆屿正在窗边接电话。
“对,患者有早期视网膜病变迹象……是的,需要定期眼底造影……”
裴烬系扣子的手突然顿住。
“陆医生?”他轻声问,“我的眼睛……怎么了?”
电话那头突然沉默。
陆屿挂断电话,转身时脸上已经恢复平静。“只是常规检查。”他走过来,替裴烬扣好最后一颗纽扣,“血糖控制不好会影响微血管,所以要定期观察。”
他的手指在裴烬颈侧停留了一秒,像是某种无言的安抚。
裴烬点点头,没再追问。
他看不见的是,陆屿白大褂口袋里,那份被折起来的会诊单上,赫然写着:
【糖尿病视网膜病变Ⅱ期,建议立即激光治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