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院的破门被“四海赌坊”的打手鲁彪一脚踹得粉碎!木屑纷飞!他像一尊铁塔般堵在门口,凶戾的目光扫过破败的院子和那间冒着微弱烟气的破屋,最后落在闻声冲出来的苏甜甜和翠果身上。
“就是她!”被鲁彪拎着的苏甜甜(此刻已挣脱,缩在门边“瑟瑟发抖”)指着苏甜甜尖叫,“就是她偷了库房的簪子!逼我销赃!”
“放屁!”翠果气得小脸通红,挥舞着手里的“断牙棒”,“你血口喷人!”
苏甜甜却异常平静。她站在破屋门口,背上的伤口在寒风下隐隐作痛,目光冰冷地扫过鲁彪,扫过他身后探头探脑的下人,最终定格在人群后方——周氏在一群婆子的簇拥下,正脸色铁青、脚步匆匆地赶来!她身边跟着的,正是昨夜在库房后巷绝望哭泣的吴妈妈!吴妈妈眼神躲闪,不敢与苏甜甜对视。
好戏,开场了。
“搜!”鲁彪根本不废话,大手一挥,两个同样凶悍的打手立刻如狼似虎地冲进破屋!
“你们干什么!还有没有王法!”翠果尖叫着试图阻拦,被一个打手粗暴地推搡在地。
破屋里瞬间被翻得底朝天!破瓦盆被踢翻,草堆被掀开,墙角那点可怜的“家当”被扔得到处都是。两个打手粗暴地翻检着,目光最终锁定了墙角那个被苏甜甜用枯草小心盖着的破陶罐——里面藏着金丝茴香的幼苗!
“这是什么妖草?”一个打手狞笑着伸手去抓!
“住手!”苏甜甜厉喝,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她一步挡在陶罐前,眼神锐利如刀,“这是我生母遗物!谁敢动?!”
“遗物?我看是贼赃!”鲁彪一步跨进破屋,凶戾的目光扫过一片狼藉,没发现预想中的金银珠宝,脸上有些挂不住。他一把推开挡路的苏甜甜(苏甜甜顺势踉跄后退,撞在墙上,闷哼一声),目光落在破屋中央那个被踢翻的破瓦盆上。
瓦盆旁边,散落着一些昨夜炖煮下水的残渣,还有……一小撮颜色灰白、颗粒细腻的粉末!
鲁彪眼睛一亮!他蹲下身,用手指捻起一点粉末,凑到鼻尖闻了闻,又用舌头极其轻微地舔了一下!随即,脸上爆发出狂喜和狰狞!
“精面!是上等的精面!”他猛地站起来,指着地上的粉末,对着刚赶到门口的周氏和所有人大吼,“人赃并获!这贱婢果然偷了库房的精面!还是主子们用的贡品雪花粉!”
人群一片哗然!下人们交头接耳,看向苏甜甜的目光充满了鄙夷和幸灾乐祸。精面!尤其是贡品雪花粉!在侯府,这偷盗的罪名足以打死!
周氏的脸色瞬间由铁青转为一种病态的潮红,那是愤怒和即将得逞的兴奋混合!她吊梢眉高高挑起,指着苏甜甜,声音尖利得刺破寒风:“好哇!苏甜甜!你这下作的贼骨头!竟敢偷盗库房精面!人赃并获!铁证如山!来人!给我把这贱婢捆起来!家法伺候!乱棍打死!”
“主母明鉴!”吴妈妈立刻尖声附和,眼神怨毒,“老奴早就发现库房面粉不对!定是这贱婢钻了狗洞偷的!”
几个粗使婆子立刻拿着麻绳,凶神恶煞地扑向苏甜甜!
“等等!”苏甜甜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奇异的镇定。她没有看扑来的婆子,目光直视周氏,嘴角甚至勾起一丝冰冷的嘲讽,“主母说我偷了精面?赃物呢?就凭地上这点粉末?”
她猛地弯腰,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抓起一把地上的粉末!那粉末灰白,混杂着泥土、草屑和下水汤的油渍,脏污不堪!
“鲁爷好眼力!好舌头!”苏甜甜的声音充满了讥诮,“这潲水沟边捡的、沾了鼠尿的霉面粉渣子,到了您嘴里,就成了贡品雪花粉?‘四海赌坊’的爷们,都靠舔地断案的吗?”
“你!”鲁彪被当众讥讽,气得脸色涨红,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你胡说!”吴妈妈尖声反驳,“库房明明……”
“库房明明什么?”苏甜甜猛地打断她,目光如电,射向吴妈妈,“库房精面少了,吴妈妈你身为内库管事娘子,不去查监守自盗,不去查硕鼠成窝,偏偏一口咬定是我这锁在冷院、连院门都出不了的庶女偷的?是何道理?!”她声音陡然转厉,“还是说……这面粉根本就没少!是有人想栽赃嫁祸,拿我顶缸,好填她儿子那五十两印子钱的窟窿!”
“五十两印子钱”几个字,如同晴天霹雳,狠狠炸响在所有人耳边!
周氏的脸色瞬间煞白如纸!身体晃了晃,差点晕厥!吴妈妈更是吓得魂飞魄散,指着苏甜甜,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你……你血口喷人!胡说八道!”
下人们彻底炸开了锅!五十两!印子钱!大公子!这信息量太大了!看向周氏和吴妈妈的眼神充满了震惊和猜疑!
“我胡说?”苏甜甜冷笑,步步紧逼,“那敢问主母,昨日县丞陈大人亲赐‘积善灶’匾额在此,褒奖我救治流民。我若有心偷盗,何不趁县丞大人来访,直接哭诉求个公道?何必等到今日,被一个赌坊打手‘人赃并获’?”她指着墙上那块“积善灶”木匾,字字铿锵!
“还有!”苏甜甜猛地指向墙角那个被枯草覆盖的破陶罐,“鲁爷!您不是要找贼赃吗?那罐子里,是我生母留下的遗物!您尽管搜!若搜出一粒不属于冷院的面粉,我苏甜甜立刻自刎谢罪!若搜不出……”她目光如寒冰,扫过周氏、吴妈妈和鲁彪,“今日诬我偷盗、坏我名声、毁我生母遗物者,有一个算一个,我拼着这条贱命,也要告到县丞衙门!请陈大人主持公道!看看这侯府内院,到底是姓苏,还是姓那放印子钱的‘四海’!”
“告官”二字一出,周氏和吴妈妈彻底慌了!侯府庶女偷盗是小,主母之子欠下巨额赌债、勾结赌坊、诬陷庶女是大!一旦闹上公堂,整个侯府颜面扫地,她周氏的地位也岌岌可危!尤其是那块“积善灶”的匾额,简直就是苏甜甜此刻最大的护身符!
鲁彪的脸色也变得极其难看。他本是想来敲点油水,顺便在赌坊立功,没想到卷入侯府如此肮脏的内斗。诬告庶女,还牵扯到官府……这浑水太深了!
“你……你……”周氏指着苏甜甜,手指颤抖,气得浑身哆嗦,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她精心策划的诬陷,被对方三言两语,借着“积善灶”和“赌债”两把刀,捅得千疮百孔!
“鲁爷!”苏甜甜突然转向鲁彪,声音放缓,带着一种奇异的蛊惑,“您今日是来要债的,不是来替人当枪使、惹一身骚的。五十两银子,主母一时拿不出,但我……有办法让您今日就拿到钱!而且是双倍!一百两!”
“什么?!”鲁彪猛地瞪大眼睛,凶戾的脸上满是难以置信,“一百两?就凭你?”
“就凭我!”苏甜甜斩钉截铁。她走到被踢翻的破瓦盆边,指着里面凝结的、混杂着浓郁香料油脂的汤冻,“凭这个!”
“笑话!一堆下水汤冻,值一百两?”鲁彪嗤之以鼻。
“它不值。”苏甜甜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掌控全场的自信,“但让它值钱的东西,在我脑子里。”她目光扫过脸色煞白的周氏,一字一句道,“一份秘方。一份能让‘四海赌坊’日进斗金、客似云来的……‘红汤翻天’秘方!一份足以抵偿大公子所有赌债,还能让鲁爷您……在‘四海’坐上头把交椅的秘方!”
“红汤翻天?”鲁彪皱紧眉头,眼神惊疑不定。赌坊最需要什么?留住客人!刺激客人下注!若有此等秘方……
“鲁爷若不信,不妨现在就尝尝!”苏甜甜示意翠果。翠果虽然不明所以,但本能地信任苏甜甜,立刻用破碗从瓦盆里刮了小半碗凝固的汤冻。
苏甜甜接过破碗,走到墙角尚未熄灭的微弱火堆旁,将汤冻放入一个破瓦片上加热。油脂融化,浓郁的、霸道辛香的气味再次升腾而起!陈皮、草果、山椒、老姜……各种香料的气息在高温下融合、爆炸,形成一股令人舌底生津、头皮发麻的奇异浓香!
鲁彪的鼻子不受控制地抽动了一下,喉结滚动。这味道……太邪门了!霸道!勾魂!
苏甜甜将加热好的、翻滚着红油的浓稠汤汁,倒入破碗,撒上几片翠果刚摘的野薄荷嫩叶。红汤翠叶,在昏黄的光线下,竟也显出一种粗犷的诱惑。
“鲁爷,敢尝吗?”苏甜甜将碗递过去。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鲁彪身上。周氏眼中是惊恐和怨毒,吴妈妈是绝望,下人们是好奇。
鲁彪盯着那碗翻滚着红油、散发着致命诱惑的汤汁,眼神挣扎。最终,贪婪和一股被激起的凶性压倒了一切!他一把夺过破碗,也不怕烫,仰头就灌了一大口!
滚烫!辛辣!如同岩浆入喉!一股无法形容的、爆炸性的复合味道瞬间席卷了口腔!香料的醇厚、油脂的丰腴、山椒的暴烈灼烧感如同野火燎原!痛!辣得他眼泪瞬间飙出!但紧随其后的,是一种极致的、令人血脉贲张的、想要嘶吼的畅快感!仿佛全身的血液都被点燃!所有的郁气、憋闷都被这股狂暴的火焰焚烧殆尽!只想再来一口!再赌一把大的!
“嘶——哈!”鲁彪猛地放下碗,满脸通红,额头青筋暴起,大口喘着粗气,眼睛却亮得吓人,如同发现了绝世珍宝!“好!够劲!够味!他娘的!这才叫吃的!”
他猛地转向周氏,眼神凶狠:“周夫人!债,怎么还?是用这丫头的秘方抵?还是……咱们现在就去县丞衙门说道说道大公子欠债和您诬陷庶女的事?”
周氏眼前一黑,身体晃了晃,被吴妈妈死死扶住才没倒下。她知道,自己彻底败了。败在这个她从未放在眼里的庶女手上!那碗红汤的威力,鲁彪的反应,让她明白那秘方的价值。一百两?或许真能值!
她死死咬着牙,几乎将牙根咬碎,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秘……秘方……给她!”
苏甜甜面无表情,走到破灶台边,拿起一块边缘锋利的炭块。在所有人注视下,在那布满刀痕的冰冷灶壁上,用炭块清晰地、一笔一划地写下:
**红汤翻天诀:**
**一、底油:牛油七,羊油三,老姜拍碎,葱结炸枯弃之。**
**二、糍粑海椒:二荆条泡软,石臼舂茸。豆瓣酱(鹃城牌)同舂。**
**三、香料:草果拍裂,白蔻、山奈、丁香、小茴、桂皮、砂仁各三钱,入油慢炸出香。**
**四、合炒:底油热,下糍粑海椒、豆瓣酱,小火熬至翻沙现红油。下香料、豆母子、醪糟汁、冰糖碎、青花椒。**
**五、骨汤:猪棒骨、鸡架、老鸭熬浓白汤,滤渣。**
**六、兑汤:炒好料入骨汤,大火烧开,转小火熬半个时辰。盐、鸡精(无可省)调味。**
**七、蘸料:香油蒜泥,耗油芫荽,干碟辣椒花生碎。**
**(注:牛油难寻,可用猪板油替代,风味稍逊。青花椒不可省,乃魂也。)**
写罢,她扔掉炭块,看向鲁彪:“鲁爷,秘方在此。欠债两清。烦请将大公子的借据留下。”
鲁彪贪婪地盯着灶壁上那密密麻麻的字迹,如同看着一座金山。他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黄牙,从怀里掏出一张皱巴巴、摁着手印的借据,随手丢在地上:“痛快!丫头,你是个狠人!这债,清了!”他对手下使了个眼色,“我们走!”几人收起贪婪的目光,大步流星地离开了冷院,仿佛多待一秒都是煎熬。
周氏看着地上那张刺眼的借据,再看看灶壁上那如同耻辱柱般的秘方,最后看向苏甜甜那张在火光下冰冷平静的脸,一股腥甜猛地涌上喉咙!她眼前一黑,终于彻底晕死过去,被手忙脚乱的婆子们七手八脚地抬走。
下人们作鸟兽散,冷院再次恢复了死寂。只有地上那张摁着苏文斌手印的借据,在寒风中微微抖动。
苏甜甜缓缓弯下腰,背上的伤口因动作而传来撕裂般的剧痛。她捡起那张借据,看也没看,径直走到尚未熄灭的火堆旁,将纸角凑了上去。
橘黄色的火苗瞬间蹿起,贪婪地吞噬着脆弱的纸张。借据在火光中蜷曲、焦黑,最终化为片片灰烬,随风飘散。
火光映照着苏甜甜毫无表情的脸,也映照着灶壁上那笔触深刻的“红汤翻天诀”。秘方没了,换来了暂时的自由和喘息。但灰烬飘散的方向,仿佛指向了“四海赌坊”那深不见底的漩涡。
翠果看着那跳跃的火光,又看看墙上挂着的“积善灶”木匾,小脸上满是茫然和劫后余生的虚脱。冷院的风,卷着灰烬和浓烈的红汤余香,吹过倾颓的院墙。墙头的阴影里,似乎有极其轻微的、如同金铁摩擦的细微声响,一闪而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