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焚雪

风归故里(双男主短篇合集)

景祐四年深冬,汴京城的琉璃瓦覆着三尺厚雪。江叙白跪在镇国公府门前,掌心攥着半截冻得发脆的红绳,绳结处还系着枚破碎的玉铃——那是三年前沈砚卿亲手所赠,曾说要系在他腰间听一辈子风雪声。寒风卷着雪粒扑在脸上,恍惚间又听见少年清朗的笑:"等我从漠北归来,便在这梅树下娶你。"

初逢是在冬至那日。江叙白在城南粥棚施粥,忽被一声轻笑惊住。抬眼望去,廊下立着位玄衣公子,狐裘上落着零星雪片,正用银箸敲着酒盏:"这般冷天,不请我喝碗热粥?"他递过的酒壶还带着体温,壶身刻着半阙《踏莎行》。

此后每个寒夜,沈砚卿总会翻墙而入。他们在暖阁里围炉煮茶,看雪粒扑打窗棂;会在三更天溜出府,去城外看百姓放河灯。某个雪夜,少年突然将红绳系在他腕间:"这玉铃能避邪祟,等我立功归来,便用八抬大轿抬你过门。"烛火摇曳间,玉铃撞出细碎清音,混着沈砚卿身上的松香,暖透了整座屋子。

变故始于去年腊八。沈砚卿的父亲——镇北大将军,因一封密报被指通敌叛国。抄家那日,江叙白隔着重重官兵,看见沈砚卿被铁链锁住,玄衣染血却仍高声喊道:"叙白,等我!"他追着囚车跑过三条街,只拾到那截断裂的红绳,玉铃在雪地里泛着冷光。

诏狱的信笺带着血腥气。沈砚卿说地牢阴冷刺骨,说自己学会了用指甲在墙上刻两人名字,却从不提刑罚之重。最后一封信写在大寒前夜,字迹潦草得难以辨认:"若有来生..."随信寄来的玉铃裂了道缝,像是被硬物砸过。

景祐四年除夕,江叙白偷藏着兵符,孤身北上。雁门关外的朔风如刀,他在乱葬岗寻了七日,终于在残碑下找到那具冻僵的玄甲。沈砚卿的睫毛凝着霜花,怀中还死死抱着用油布裹着的书卷——竟是他们曾共读的《诗经》,书页间夹满干枯的红梅。

"砚卿..."江叙白跪坐在冻土上,颤抖着将红绳系在少年腕间,"你说过要带我看漠北的极光..."话音未落,远处传来马蹄声。追兵的火把照亮天际,江叙白解下腰间玉佩,将自己的半截红绳缠在沈砚卿指间,突然想起那年围炉夜话,少年说雪落无声,却能埋葬世间所有遗憾。

烽火台燃起的烈焰吞没了相拥的身影。江叙白恍惚看见沈砚卿笑着递来温热的梅子酒,说要陪他看遍天下雪景。而如今,这场跨越生死的寒夜之约,终是化作漫天飞灰。当朝廷的军队赶到时,只在焦土中寻到两具交叠的骸骨,指间缠绕着褪色的红绳,掌心紧握着拼合完整的玉铃。那年汴京城的梅树提前凋零,满枝残雪铺就的白毯,像是为这对苦命人送葬。此后每到深冬,雁门关的风雪中总会回荡着若有若无的玉铃声,伴随着北归的孤雁,诉说着一段永远无法圆满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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