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徽九年的盛夏,蝉鸣如沸,金陵城的青石板被烈日炙烤得发烫。苏明澈跪在大理寺狱门前,额角的汗珠顺着下颌线滴落在冰冷的地面上,晕开片片水痕。手中攥着的半块玉佩已经被捂得温热,那上面雕刻的并蒂莲纹,是他与顾云舟十二岁那年在玉器铺亲手打磨的。
三年前的端午,秦淮河上龙舟竞渡,彩绸飞扬。苏明澈被人流挤得踉跄,险些跌入河中,慌乱间抓住了岸边伸出的一只手。抬眼望去,便撞进一双含着笑意的桃花眼里。少年身着月白色锦袍,腰间系着的香囊散发着淡淡荷香,温润开口:"这位公子,当心。"
自那以后,每个溽热的夏日,苏明澈总能在城南的茶楼与顾云舟相遇。两人共饮一盏冰镇酸梅汤,谈诗论画,从《诗经》里的"山有扶苏"聊到李白笔下的"长风破浪"。顾云舟会用折扇替他驱赶蚊虫,会在街边买一串晶莹剔透的糖渍杨梅,亲手喂进他嘴里。
某个夏夜,他们躺在夫子庙的屋顶上,望着漫天繁星。顾云舟突然翻身,与他四目相对,眼中倒映着璀璨星河:"明澈,等我考取功名,就去苏家提亲。"他说着,解下腰间玉佩一分为二,将刻着"澈"字的半块塞进苏明澈手中,"这是我们的信物。"
然而,命运的齿轮在那个暴雨倾盆的夜晚开始转动。顾云舟的父亲——当朝御史中丞,因弹劾权臣被构陷通敌叛国。一夜之间,顾府被抄,满门入狱。苏明澈冒雨赶到时,正撞见顾云舟被官兵押解,少年隔着雨幕对他大喊:"明澈,活下去!等我..."话音被惊雷劈碎,淹没在滂沱大雨中。
苏明澈四处奔走,想尽办法营救,却只换来大理寺衙役的冷眼与呵斥。他开始偷偷给狱中送饭,每次都会在食盒底层藏一封信。顾云舟的回信越来越简短,最后一封只有寥寥数字:"勿念,忘之。"可苏明澈知道,那个说要与他共度一生的人,怎会如此无情?
这日,他听闻顾云舟即将被处斩的消息,疯了似的冲到大理寺。却在狱卒的呵斥下,看到了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的顾云舟。少年的锦袍早已褴褛,脸上布满伤痕,可那双桃花眼里的光依然明亮。"明澈,快走..."他虚弱地开口,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
苏明澈摇头,泪水夺眶而出:"云舟,我带你走!"然而回应他的,是狱卒无情的棍棒。他被打得遍体鳞伤,却死死护着怀中的半块玉佩。
处斩那日,烈日高悬,刑场上围满了百姓。苏明澈混在人群中,看着顾云舟被押上刑台。少年的目光在人群中搜寻,终于与他对视。那一刻,所有喧嚣都远去,只剩下两人眼中的彼此。
刽子手举起大刀的瞬间,苏明澈突然冲出人群,奔向刑台。顾云舟含泪而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大喊:"明澈!"苏明澈紧紧抱住他,将半块玉佩贴在胸口:"云舟,我们说过要永远在一起的。"
刀光落下,鲜血溅在灼热的地面上。恍惚间,苏明澈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夏日,顾云舟笑着递来酸梅汤,说要与他白首不离。而如今,他们终于可以在黄泉路上相伴,再不分离。
那年的盛夏格外漫长,金陵城的百姓都说,每到夜晚,就能听见秦淮河畔传来两人的谈笑,伴着悠扬的笛声,回荡在无尽的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