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安十二年冬,临安城的雪下得格外早。顾明昭倚在朱漆廊下,看着谢砚清在院中扫雪。少年一袭月白狐裘,手持竹帚的模样像极了画中走出来的仙人,簌簌落雪落在他墨玉般的发间,转瞬便化作晶莹的水珠。
"当心着凉。"顾明昭将手炉塞进谢砚清怀中,指尖擦过对方冻得发红的耳垂。两人自幼比邻而居,皆是官宦人家的嫡子,同进同出十数载,情谊比寻常兄弟更深厚几分。
谢砚清仰头冲他笑,眼尾弯成好看的弧度:"兄长既心疼我,不如帮我扫雪?"话音未落,突然将竹帚塞过来,自己却转身跑向梅树,折下一枝开得正好的红梅别在顾明昭衣襟上,"这才般配。"
庭院里传来阵阵笑声,惊飞了檐下的麻雀。顾明昭望着谢砚清灵动的背影,心跳莫名加快。他想起前日在书斋,谢砚清读《长干行》时突然抬头问他:"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这般情谊,你可向往?"
变故发生在新年后的朝会上。新帝登基,欲推行新政,却遭到守旧派大臣的强烈反对。顾父与谢父作为朝中重臣,分别站在新旧两派阵营。朝堂之上,往日同僚针锋相对,火药味十足。
"明昭,这几日莫要出门。"顾父神色凝重,"谢府怕是要..."话未说完,已被顾明昭打断:"父亲,砚清他..."
"住口!"顾父拍案而起,"你可知谢家长子已被任命为新政推行使?他们谢家这是要与我们顾家为敌!"
顾明昭攥紧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深夜,他翻墙来到谢府,在熟悉的竹影下见到了谢砚清。月光下,少年的脸色比往常更苍白,眼中却闪着坚定的光:"兄长,新政乃利国利民之举,我不能袖手旁观。"
"可你我两家..."顾明昭话未说完,谢砚清已伸手覆上他的手背:"无论发生何事,我对你的心不会变。"
然而局势远比想象中更残酷。守旧派设计陷害谢父贪污,谢家满门被抄。谢砚清冒死逃出,在顾府外的老槐树下等到了顾明昭。他浑身是血,却仍强撑着笑意:"兄长,带我走好不好?"
顾明昭没有犹豫,带着谢砚清踏上逃亡之路。他们昼伏夜出,风餐露宿,却从未觉得辛苦。某个星空璀璨的夜晚,谢砚清靠在顾明昭肩头:"若能这般与你浪迹天涯,便是死也甘心。"
追兵来得猝不及防。在一处山谷中,他们被团团围住。谢砚清将顾明昭推进隐蔽的山洞,抽出腰间佩剑:"兄长快走,我来断后!"
"我不会丢下你!"顾明昭红着眼眶,握紧长剑。刀剑相交的声音在山谷中回荡,鲜血染红了地上的白雪。谢砚清为护顾明昭,背部中箭,却仍死死挡在他身前。
"砚清!"顾明昭抱着逐渐冰冷的躯体,泪水滴落在谢砚清苍白的脸上。他突然抽出谢砚清的佩剑,自刎于对方身侧。恍惚间,他仿佛又回到了临安城的那个雪天,谢砚清笑着将红梅别在他衣襟上,说:"这才般配。"
咸安十三年春,有人在那处山谷看到两株并蒂而生的红梅,开得格外艳丽。微风吹过,花瓣纷飞,像是两个少年在诉说着未尽的情话。而临安城的顾谢两家,只剩下空荡荡的老宅,和一段无人知晓的深情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