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祐七年霜降,汴京城的银杏叶铺成金毯。沈栖梧倚在醉仙楼的雕花窗前,望着楼下熙熙攘攘的人流,突然手抖得握不住茶盏——那个骑着高头大马,身着藏青官袍的人,分明是阔别十载的裴砚辞。
十年前的场景如潮水般涌来。彼时沈栖梧还是江南画舫的乐师,在某个烟雨朦胧的傍晚,救下了被追杀的裴砚辞。少年浑身是血,却死死护着怀中一卷泛黄的《舆图》,那双凤眼里映着沈栖梧焦急的脸:"救我..."
此后数月,沈栖梧将人藏在画舫最隐秘的舱室。他为裴砚辞换药时,指尖总会不小心擦过对方温热的肌肤;教他抚琴时,两人的呼吸交织在琴弦之上。某个月圆之夜,裴砚辞突然扣住他的手腕,在他唇上落下轻柔一吻:"待我考取功名,定要带你看遍天下河山。"
沈栖梧看着裴砚辞带着《舆图》踏入科举考场,却不知那卷图里藏着惊天秘密——边疆布防图。待他得知消息时,裴砚辞已高中探花,成为皇帝身边的红人。
再见是在皇宫的御花园。沈栖梧被侍卫押着跪在地上,看着裴砚辞身着官服,眼神冰冷:"大胆乐师,竟敢私通敌国!"沈栖梧望着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突然笑出声:"原来当日的誓言,不过是你攀附权贵的手段。"
那夜,沈栖梧被扔进大牢。他蜷缩在潮湿的稻草上,听见牢头议论:裴大人为表忠心,亲手将昔日恩人送入绝境。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他却固执地想:若裴砚辞能前程似锦,这牢狱之灾又算得了什么?
三年后,沈栖梧被赦免出狱,却得知裴砚辞因弹劾权臣,被贬往边疆。他发疯似的赶到码头,只看到江面上远去的孤舟。寒风中,他对着那道模糊的身影大喊:"裴砚辞!若有来世,我定不愿再遇见你!"
此刻醉仙楼外,裴砚辞的马队渐渐远去。沈栖梧摸出怀中泛黄的信笺,那是他离开前偷偷塞进来的:"栖梧,图中机密事关家国,我不得不违心行事。待尘埃落定,我定..."字迹戛然而止,墨迹晕染成一片。
汴京城的暮色渐浓,沈栖梧将信笺凑近烛火。火苗舔舐着纸张,映得他眼底泪光闪烁。窗外,裴砚辞的马车扬起尘土,朝着城门方向疾驰而去。一个在楼中,一个在道上,中间隔着熙熙攘攘的人群,隔着十年的光阴,隔着再也无法言说的深情。
此后的岁月里,沈栖梧云游四海,成为名动天下的画师。有人说曾见他在画中反复勾勒一个身着官服的男子;而驻守边疆的裴砚辞,总在深夜对着月亮,轻抚怀中那把断了弦的琴。
他们都活着,却像两条永不相交的平行线,各自在岁月里浮沉。偶尔在梦中相遇,醒来却只剩满枕泪痕。江南的烟雨,京城的银杏,都成了心头无法触碰的伤。直到白发苍苍,他们依然记得那个烟雨朦胧的傍晚,记得少年人许下的诺言,却也只能在心底轻叹:此生,终究是错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