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黑暗最为浓重，但列车里没有自然光线，只有永不熄灭的灯光。
裴清茶在浅眠中醒来时，感觉有人坐在她床边的椅子上。她立刻睁眼，右手已经握住了藏在枕头下的餐刀。
“是我。”谢临赋的声音低沉而清晰。他坐在那里，手里拿着一杯冒着热气的水，“你睡了不到两小时。距离早餐还有二十分钟。”
裴清茶放松下来，但依然保持警惕。她坐起身，感觉视力已经完全恢复，甚至比之前更加敏锐。
窗外的黑暗不再是一片混沌，她能隐约看到飞快掠过的模糊轮廓——废弃的建筑、扭曲的树木、偶尔一闪而过的光点，像是远处村庄的灯火。
“你在看什么？”谢临赋顺着她的目光看向窗外。
“外面有东西，”裴清茶说，“虽然看不清楚，但肯定有。这列火车并不是在虚空中行驶。”
谢临赋沉默片刻。“我第二次进入时，有个老玩家告诉我，窗外看到的东西，最好假装看不见。他说那些是‘现实的碎片’，看到太多会影响神智。”
裴清茶收回目光，接过他递来的水杯。水温刚好，带着一丝淡淡的甜味。“这是什么？”
“餐车提供的夜间饮用水。我检查过，应该是安全的。”谢临赋自己也喝了一口，“我们需要保持最佳状态。”
休息区里其他人也陆续醒来。
林薇已经整理好装备，她的手臂上缠着干净的绷带，但裴清茶注意到绷带下方透出淡淡的黑色。模仿者的毒似乎没有完全清除。
那对兄妹中的哥哥正在安慰还在发抖的妹妹，老人则安静地坐在角落，擦拭着他的怀表。
五点五十分。餐车方向传来轻微的响动，是餐盘和餐具碰撞的声音。早餐时间快到了。
时钟指向五点五十五分。餐车的灯光突然变得更加明亮，一股烤面包和咖啡的香气飘来，与之前血液和铁锈的味道形成鲜明对比。
这种正常食物的香气在诡异的环境中反而显得更加不真实。
“该出去了，”林薇说，“规则要求我们准时用餐。迟到的后果我们承担不起。”
众人陆续走出休息区，回到餐车。白天的餐车与夜晚截然不同。
每张餐桌上都已经摆放好了早餐：烤得金黄的吐司、煎蛋、培根、蔬菜沙拉，还有冒着热气的咖啡或茶。
餐具整齐摆放，餐巾折叠成精致的形状。如果忽略环境，这完全是一顿高级列车上的丰盛早餐。
服务生已经就位，但不是午夜那个无脸的存在，而是两个看起来完全正常的人类侍者，一男一女，穿着整洁的制服，面带职业微笑。
“请各位乘客就座用餐，”女侍者用悦耳的声音说，“早餐供应时间为六点至七点。七点后厨房将关闭，未食用完毕的食物将被收回。”
乘客们犹豫着选择座位。
裴清茶、谢临赋和林薇坐在同一桌，所有人都尽量聚集在一起。
裴清茶看着面前的早餐。食物看起来色香俱全，煎蛋的边缘焦脆得当，培根微微卷曲，吐司上涂着均匀的黄油。
她拿起叉子，戳了戳煎蛋，蛋黄流淌出来，是完美的溏心状态。
“太正常了，”她低声说，“反而更可疑。”
谢临赋切下一小块培根，仔细观察。“外观、气味、质地都没有问题。但这不意味着安全。”
林薇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巧的银色仪器，形状像钢笔。
她将其尖端靠近食物，仪器发出微弱的绿色光芒。“没有检测到已知毒素或污染物。至少物理层面安全。”
“超自然层面呢？”裴清茶问。
“那个检测不了，”林薇收起仪器，“只能靠经验和直觉。”
老人已经开始用餐，动作从容不迫，仿佛真的在享受一顿普通早餐。
裴清茶注意到他吃的顺序很特别：先喝一口茶，然后吃一口蔬菜，接着是吐司，最后才是煎蛋和培根。
一整套循环，这似乎不是个人习惯，而是一种有意识的顺序。
她决定效仿，按照同样的顺序开始吃。谢临赋和林薇见状，也跟着照做。
早餐味道出奇地好，比她记忆中任何一顿早餐都要美味。却在异常的环境中显得格外珍贵，也格外令人不安。
吃到一半时，裴清茶感到体内的那股力量微微波动，像是一种预警。她停下叉子，环顾四周。
其他乘客大多在埋头用餐，但也有几个人在犹豫。
一个戴帽子的年轻男人盯着自己盘中的食物，迟迟没有动手。他旁边的女人小声催促：“快吃啊，规则要求我们必须至少吃一份。”
“我...我不饿，”年轻男人低声说，“而且昨晚那些头发...我忘不了那味道。”
“你疯了？必须吃！”女人急了。
就在这时，男侍者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们桌旁。“先生，您对早餐不满意吗？”他的微笑依然完美，但眼神冰冷。
年轻男人吓得一抖：“不，不是，我只是...”
“早餐必须按时食用，”男侍者平静地说，“这是规则。您还有十分钟时间开始用餐。”
男人脸色惨白，颤抖着拿起叉子，勉强切下一小块煎蛋放入口中。他咀嚼的动作僵硬，几次差点呕吐，但强迫自己咽了下去。
侍者满意地点头，转向其他餐桌巡视。
“食物本身没问题，”老人突然开口，声音不大但清晰，“问题在于规则本身。‘必须至少食用一份餐车提供的食物’，注意，是‘食用’，不是‘取用’或‘接受’。这意味着食物必须进入你的身体。”
裴清茶理解了他的意思：“所以食物本身可能没有危险，但‘食用’这个行为本身就是规则的一部分。违背规则，无论食物本身如何，都会受到惩罚。”
“聪明，”老人赞许地点头，“这个游戏的核心永远是规则本身。违反即死，遵守则活。至于规则的内容是什么，往往不那么重要。”
六点三十分。大部分乘客已经用餐完毕，侍者开始清理空盘。那个戴帽子的年轻男人终于吃完了最后一口，如释重负地靠在椅背上，脸色稍微恢复了一些。
但就在这时，他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双手掐住自己的脖子，脸涨得通红。
“他噎住了！”旁边的女人尖叫。
几个乘客想冲过去帮忙，但谢临赋厉声制止：“别动！规则没说我们可以离开座位帮助他人！”
裴清茶看到年轻男人痛苦地挣扎，眼睛凸出，嘴角开始溢出白沫。
他的餐盘边缘，那个煎蛋的蛋黄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蠕动——细小的、黑色的线状物，像是微缩版的头发。
“食物有问题，”林薇低声说，“但不是所有食物。只有某些特定部分...”
年轻男人的挣扎渐渐微弱，最终瘫倒在座位上，一动不动。
男侍者走过来，检查了他的脉搏，然后平静地宣布：“这位乘客不幸噎食身亡。请其他乘客引以为戒，用餐时请细嚼慢咽。”
他将尸体从座位上拖起，动作熟练得令人毛骨悚然，仿佛处理一件普通行李。尸体被拖向厨房方向，消失在布帘后。
餐车里一片死寂。裴清茶感到胃里一阵翻搅，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那个男人不是噎死的，至少不完全是。她看到了蛋黄里的东西，那绝对是昨晚头发的微缩版。
“不同食物有不同的风险，”谢临赋看着自己盘中剩余的煎蛋，“他选择了最危险的一种。”
“但我们都是按照同样的顺序吃的，”林薇说，“为什么他没有预警？”
老人擦擦嘴角，放下餐巾。“因为他恐惧。恐惧会让人盲目，忽视细节。你们注意到了吗？他的煎蛋和你们的略有不同——蛋黄的颜色稍微深一些，边缘有一圈不自然的暗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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