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明绪坐在李玉家昂贵的沙发上，如坐针毡。手里那杯上好的雨前龙井也暖不了他七上八下的心。客厅静得只余挂钟秒针的嘀嗒声。
“李玉，”晏明绪清了清干涩的嗓子，“你哥…这次是真恼了我了。电话不接，信息不回，直接来你这儿了。”
李玉坐在对面，姿态放松，眼神却带着审视，只“嗯”了一声。
晏明绪倾身，压低声音，带着难言又莫名理直气壮的味道：“就…杭州那趟，拖了几天才回…小别胜新婚嘛！那天我一进门…咳，我们都很高兴。”他顿了顿，“可能…太高兴了点，晚上…就没太收住，时间长了点，次数…频繁了点。”
李玉面无表情地放下茶杯，发出清脆的“叮”响，语气冰冷：“所以，这就是你晚上‘没完没了’，把我哥气走的理由？”
“晚上没完没了”几个字在安静的客厅里格外有冲击力。
晏明绪腰杆猛地挺直，心虚被理直气壮取代：“这理由还不够充分？李玉，摸着良心说，咱都是男人！要是简隋英出差半个月回来，情意正浓，你能忍得住点到即止？”
李玉沉默了。眼前不受控制地闪过简隋英出差回来眼波流转、倦懒媚意往他身上蹭的画面…喉结滚动了一下，反驳的话堵死在喉咙里。半晌，他才从那种被强行拉入“同好会”的窒息感中挤出三个字：“…有道理。”
晏明绪眼睛“唰”地亮了，猛拍大腿：“所以——”
李玉迅速截断他：“这理由很充分！合理！情有可原！”他立刻起身，“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去找我哥！他在……”
“砰！”
厨房门被带着怒火猛地推开！焦糊的油烟瞬间涌出。
门口站着系着格纹围裙的李玄，脸上罩着寒霜，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如刀，直钉在晏明绪身上。嘴角勾起冰冷的弧度。
“晏、明、绪。”李玄的声音淬着冰渣，“你行啊。长本事了。还有胆子——追到这儿来了？”目光扫过晏明绪煞白写满“吾命休矣”的脸。
晏明绪寒气直冲天灵盖，声音干涩发颤：“玄…玄哥…我给你带了新茶，雨前龙井……”
“呵。”李玄一声短促的冷笑打断他，手中的锅铲猛地递出，铲尖几乎戳到晏明绪鼻梁！“留着你的破茶——”声音陡然拔高，“补、肾、去、吧！”
“破茶”和“补肾”四个字，如重锤砸下。
晏明绪狼狈后退撞在沙发上，茶水泼湿西裤。“玄哥，你听我解释……”
“解释？”李玄眼神如鹰隼，“解释你怎么用‘雨前龙井’骗我回去？还是解释你那‘充分合理、情有可原’的‘晚上没完没了’？！”最后几字带着被点燃的羞愤吼出，显然听到了部分对话。
晏明绪脸涨得通红。
“还有！”李玄锅铲又逼近一寸，“你所谓的‘情到浓时’，就是仗着我…一时心软，”他咬牙，耳根微红，“不知节制？！把你当什么了？晏明绪，你三十二，不是二十三！能不能有点分寸？！腰还要不要了？！”
晏明绪在李玄连珠炮般的灵魂拷问下，脸色由红转青，冷汗滚滚，身形佝偻下去。
“哥…”李玉试图缓和，“厨房…锅里是不是……”
李玄脸色倏变：“糟了！红烧肉！”他狠狠剜了晏明绪一眼，握着锅铲冲回厨房。
“砰！”门关上。只剩油烟机的轰鸣。
晏明绪颓然瘫坐，眼神空洞。李玉心情复杂。这时，大门被推开。
“哟——？楼道里飘着糊味儿？尝试新菜谱了？”简隋英倚在门框上，桃花眼扫过狼狈的晏明绪和僵硬的李玉，笑意更深，“哟呵？晏大厅长？家庭批斗大会？”他踱进来，目光扫过湿裤子、紧闭的厨房门，“啧啧啧，晏厅，翻车够彻底啊？‘补肾’都用上了…看来李处被你那‘持久战’伤得不轻？”
晏明绪痛苦闭眼。
简隋英俯身压低声音：“不过嘛…看在小李子差点被你拖下水、有点‘同病相怜’的份上…”他瞥了眼李玉，“我可以…勉为其难，指条‘明路’？”
晏明绪猛地睁眼：“简少！你说！”
“听说晏厅路子广？我看中了一款限量跑车……”简隋英报出天价车名型号，看着晏明绪扭曲的脸，“您看…？”
晏明绪咬牙：“行！包我身上！”
“别急。”简隋英满意直身，“车是敲门砖。关键看您‘表现’。”他踱到厨房门边听了听，“李处在气头上，硬碰硬白搭。得智取！”他勾勾手指。
“首先，”简隋英竖起一根手指，“姿态要低！滚进厨房！洗菜、切墩儿、刷糊锅，拿出‘为人民服务’的劲头！挨骂立正！”
晏明绪想象那场景头皮发麻，点头。
“其次，”他竖起第二指指向李玉，“助攻到位！李老二，‘不经意’、‘客观公正’地提提晏厅怎么‘痛定思痛’、‘茶饭不思’、‘日渐消瘦’…润物细无声！”
李玉看着晏明绪离“消瘦”甚远的样子：“…好。”
“最后，最重要一步！”简隋英竖起第三指，狡猾一笑，“苦肉计！李处嘴硬心软！尤其看不得亲近人受罪！等会儿吃饭时…”他凑到晏明绪耳边低语几句。
晏明绪表情从茫然到悲壮：“这…能行？”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简隋英斩钉截铁，“想结束睡书房？按我说的做！”用力一拍，“去吧！刷锅去！”
晏明绪被推得趔趄，深吸一口气，整了整湿皱的西装前襟，视死如归走向厨房。他颤抖着手敲门。
笃笃笃。
里面翻炒声一顿。
“…玄哥？我…我能进来吗？我来帮忙！洗碗！刷锅！切菜也行！”
几秒死寂后——
“滚进来！”李玄冰冷压抑着怒火的声音传出，“把门后那袋垃圾先拎出去倒了！别碍事！”
晏明绪心头一松，侧身挤入。门关上，隔绝视线。
煎熬一小时后，餐厅摆好卖相不佳的饭菜。气氛凝重。李玄沉脸坐主位。
“吃饭。”李玄硬邦邦道。
晏明绪拿起筷子，伸向一盘青菜——
“咳…咳咳…”他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咳得惊天动地，脸憋通红，青筋暴起，痛苦佝偻，手死捂胃部。
饭桌瞬间安静。
李玄夹菜动作顿住，筷子悬空，皱眉锐利看向晏明绪。
简隋英夸张叫：“哎哟喂！晏厅！怎么了？被油烟呛狠了？还是饿得胃病犯了？”疯狂暗示李玉。
李玉硬着头皮：“哥…晏厅他…这段时间确实不好。你不在家，他几乎没正经吃过饭，天天靠咖啡胃药撑着。昨天我去厅里，看他脸色白得吓人，问他，只说老毛病犯了，胃疼得厉害…”
晏明绪配合咳得更加“虚弱”，手用力按胃。
李玄握筷子的手关节泛白。看着晏明绪通红眼眶痛苦蜷缩的样子，紧抿的唇几不可察颤动。冰冷外壳裂开一丝缝。
简隋英加码：“唉，晏厅！身体是本钱！咳成这样？李处，胃药呢？”
“不…不用…”晏明绪虚弱摆手，“我…没事…咳…别麻烦玄哥…缓缓就好…”用痛苦愧疚祈求的目光小心看向李玄。
李玄眉头拧成死结，盯着晏明绪十秒钟。晏明绪在他审视下冷汗又冒，胃部真紧张得抽痛，痛苦更逼真。
终于，李玄猛地放下筷子。
“叮！”
他霍然起身，带着不易察觉的急促，走向储物柜，噼里啪啦翻找。几秒后，攥着小药瓶和玻璃水杯大步回来，“咚”地把水杯放晏明绪面前。
“把药吃了！”声音依旧硬邦邦，命令口吻。他把几颗药片“拍”到晏明绪面前桌面。
做完，他立刻收回手抱臂退开半步，板脸瞪着晏明绪，眼神警告。然而，微微泛红的耳廓出卖了他。
晏明绪看着那几颗小药片，又看向李玄那张明明担心却强装冷漠的脸，心头猛热。颤抖着手小心拢起药片，端起温水吞下。动作近乎虔诚。
放下水杯，他再看向李玄时，眼眶红了，翻涌爱意愧疚狂喜。
他张嘴，千言万语只化作一声浓重鼻音的低唤：“…玄哥。”
这一声，挠在李玄心底最软处。他抱臂姿势一僵，目光对上晏明绪通红蓄泪的眼，烫得心头一悸，强装的冰冷瞬间碎裂。他狼狈仓促移开视线，掩饰性低吼：“看什么看！吃饭！”声音冲，底下却带上慌乱软化。
他重新坐下，拿起筷子，犹豫一下，飞快别扭地夹了块相对完整的红烧肉，放到晏明绪空碗里，快如做贼。做完立刻低头扒饭，通红的耳根暴露了内心兵荒马乱。
晏明绪看着碗里象征“破冰”的红烧肉，呆住了。狂喜淹没了他。他立刻小心夹起，无比珍重送入口中。味道或许不佳，他却觉得是此生最美味的！
他用力咀嚼，看着李玄低垂侧脸，眼眶更红，嘴角咧开傻笑。
简隋英尽收眼底，强忍笑意，撞撞目瞪口呆的李玉，得意促狭低语：
“看见没？李老二，学着点！这招‘苦肉计’加‘顺毛捋’，就叫‘直球克傲娇’！”
他顿了顿，桃花眼狡黠闪光，“不过嘛…死罪可免，活罪难逃。等着瞧，你晏哥这‘赎罪之路’…嘿嘿，那才是真·考验的开始。啧，晏厅长，小金库…危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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