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入殿内刹那,一股带着浓郁香味的暖意便如潮水般涌了过来——只见偌大的宫殿内比仡仡家乡村寨的广场还大,十二只鎏金火盆分列两侧,炭火噼啪作响,上百盏枝形镂空螭纹罩内烛光流转,将殿内也熏染成了琥珀色,光华闪烁。几株粉色杜鹃竟在严冬中绽放,殿中央铺着西域进贡的赤狐绒毯,踩上去如踏云端。前方最深处,一位白发老妇人端坐于嵌玉长榻上,她面容姣好,盘着高高的发髻,上插九尾凤钗,流苏垂落间折射着七色光晕,玄色蟒袍上用金线织有海水江崖纹,外罩白色貂裘,显得格外富贵逼人,此刻正倚在一张金丝木脚榻上,不紧不慢地用着早膳。
几位宫娥小心地捧着羹汤侍候在一旁,木制托盘上几个精致的小碗内氤氲着白雾,散发着食物独有的香气,这让许久没吃过一顿像样饭的仡仡忍不住吞了一下口水,在寨子里,她可是出了名的小厨师。
座上妇人接过宫娥递过来一碗燕窝粥,手执一柄青瓷勺,舀起一勺抿了几口,便乏味地放下,望着她叹道:“灵谖竟真偷摸着把你给养大了。哼,为了你一个不祥之人,还耗尽了自己的毕生法力,真是个老糊涂。”
她抿唇轻叹,嘴里虽不屑一顾,犀利的目光却如狠狠地掠过仡仡的脸庞,最后,定定地停在了她的眼睛上。身后一宫人无声上前,将女孩牵至阶前。老妇人指尖抚过她发髻,忽而轻笑:“长得倒还行,你那双眸子,倒与你那娘亲生前一模一样——透着股倔劲儿。”
她见仡仡瞧着一旁宫娥手中端着的菜肴一动不动,便翘起兰花指从中夹拈起一只鲍汁鸡腿放在她手中,不屑道:“来,吃吧。”
这可是在国都,我可不能给阿嬷丢脸!——仡仡猛一收神,忙伸手推开她递过来的鸡腿,退后了几步:“阿嬷说过,不吃别人施舍的东西,还有,她才不是老糊涂!”
许是从没有人敢这样忤逆她,她先是错愕了一下,然后捂着嘴大笑了起来:“哈哈,小丫头,你可知你的身世?说起来,你还得叫我一声太奶奶……
昭瑾皇后虽与陛下成婚多年,却一直无所出,倒是陛下的向贵妃生有一儿一女,分别是现在的尺玉太子与垂珠公主。昭瑾也一直将两个孩子视若己出,日夜教导。
她用金葵救世以后,竟意外怀上了身孕,消息一出,上至皇宫贵族,下至黎明百姓,众人皆感恩苍天,都以为这是天赐的圣婴,定会安稳社稷,造福一方。
却不料,自怀上你以后,南红国夜空便出现了罕见的七星连珠,国师预言,此乃不祥之兆,必引灾祸。陛下下令将婴儿打掉,昭瑾却死活不肯,顶着烈日在御前跪了三天三夜,苦苦哀求,陛下拗不过她,又念她救国有功,只好应允。果不其然,你出生那日,天际骤变,电闪雷鸣,整个皇城地动山摇,宫墙砖瓦簌簌坠落,连金銮殿里那个巨大的龙纹香炉都被震倒了,民房更是倒塌不计其数,数千百姓命丧其中。国师闻讯赶来,见你睁开那双如火似焰的金色眸子,跪倒在殿前,颤声上奏:“此乃天罚之兆!异瞳者必引灾祸,当以水溺之法镇于河底,方能保社稷安宁!”陛下闻言震怒,命宫人将你沉河。昭瑾皇后听闻,瘫坐在鸾榻之上,哭得痛不欲生,因产后体虚加上打击,未过多久便撒手人寰……事已至此,你本该以命抵罪,却未想竟被几个胆大包天的宫人偷偷送至仡春河,被隐居在西南多年的老国师灵谖收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