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两端的沉默震耳欲聋
晚自习的铃声刚响过,池憬被几个初中同学堵在教学楼的消防通道里,手机屏幕亮着群聊界面——“真心话大冒险”的转盘停在猩红的“大冒险”上,箭头正对着她的头像。
“愿赌服输啊池憬!”扎着高马尾的女生挤眉弄眼,手指戳了戳她的胳膊,“快,给宋砚辞打电话表白!就说你后悔了,看她还会不会跟以前似的,一喊就摇尾巴过来。”
“就是就是,以前她对你多‘舔’啊,现在跟那个池绾祎在一起,不知道还记不记得你这号人。”另一个女生抱着胳膊,语气里带着戏谑的打量。
池憬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晚风从楼梯间的窗户灌进来,吹得她额前的八字刘海微微晃动。她不喜欢“舔狗”这个词,像根细刺,扎得心口发疼。尤其是用在宋砚辞身上——那个曾把所有温柔都捧到她面前,却被她亲手推开的人。
可心底某个隐秘的角落,却有个声音在怂恿:试试吧,看看她会不会……会不会还像以前那样,只要是她的话,就无法拒绝。这个念头让她指尖发凉,却又带着一种病态的期待。
“我不打。”池憬咬着唇,声音有些发紧。
“哎别啊!”朋友们不依不饶,“就几句玩笑话而已,怕什么?难道你还真对她有意思?”
起哄声像潮水般涌来,池憬被围在中间,感觉呼吸都有些困难。她猛地抓起手机,在通讯录里找到那个许久未曾拨打过的号码,屏幕上“宋砚辞”三个字像烫金的烙印。指尖颤抖着按下通话键,听筒里传来“嘟——嘟——”的忙音,每一声都像敲在她的心上。
与此同时,宋砚辞刚把最后一本英语习题册塞进书包。池绾祎的话还在耳边回响:“我朋友都跟我说了,你和我交往,只是为了填补生活的空虚,你心里还有别人,对不对?”
午后的阳光透过教室窗户,在宋砚辞手背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她看着池绾祎泛红的眼眶,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那场始于“试试吧”的关系,本就像建在沙地上的城堡,风一吹就散了。池绾祎是个好女孩,不该成为任何人的替代品。
“我们分手吧。”池绾祎吸了吸鼻子,率先开口。
宋砚辞沉默了几秒,然后轻轻“嗯”了一声。没有挽留,也没有解释。分手来得比她预想的还要平静,像撕掉一张过期的日历,没有丝毫留恋。池绾祎走后,教室里只剩下她一个人,窗外的蝉鸣突然变得格外刺耳。
心里空落落的,不是因为分手,而是因为那个始终盘踞在心底的影子,从未真正离开过。
就在这时,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宋砚辞掏出来,看到屏幕上跳动的名字时,指尖猛地一僵——是池憬。
她有多久没接到过池憬的电话了?久到她几乎以为这个号码已经被注销。按下接听键的瞬间,她甚至能听到自己加速的心跳声。
“喂?”宋砚辞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紧张。
电话那头静了几秒,然后传来池憬略显僵硬的声音,背景里隐约有嘈杂的嬉笑声:“宋砚辞……我……”
池憬深吸一口气,在朋友们“快说快说”的口型催促下,硬着头皮挤出几个字,语速快得像放鞭炮:“我好像……有点后悔以前那么对你了。我……我喜欢你。”
说完这句话,她立刻把手机离耳朵远了些,脸颊烫得能煎鸡蛋。朋友们在旁边挤成一团,眼睛瞪得像铜铃,竖起耳朵捕捉着听筒里的每一个音节。
时间一秒一秒地流逝,听筒里只有长久的、令人窒息的沉默。
“喂?宋砚辞?你在听吗?”池憬的心一点点沉下去,慌乱像藤蔓般缠绕上来。她为什么不说话?是觉得可笑吗?还是……已经不在意了?
消防通道的灯光有些昏暗,映着池憬发白的脸色。她等不下去了,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急切:“你别误会!我……我就是大冒险输了,他们逼我打的!你千万别跟池绾祎说,不然她该误会了!”
话刚说完,电话那头终于传来了宋砚辞的声音。那声音很轻,却像一块冰,猛地砸进池憬的心里。
“我跟她分手了。”
短短六个字,伴随着电流的杂音,清晰地传进池憬的耳朵里。
周围的起哄声瞬间消失了,只剩下自己如鼓的心跳。池憬握着手机的手指微微收紧,指节泛白。她张了张嘴,想问为什么,想问什么时候,但所有的话都堵在喉咙里,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宋砚辞那边也没有再说话,只有彼此略显紊乱的呼吸声,透过电流,在寂静的夜里交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
消防通道的窗户外面,月亮不知何时升了起来,清辉洒在池憬茫然的脸上。她看着手机屏幕上“通话中”的字样,第一次发现,原来沉默可以如此震耳欲聋。
大冒险的闹剧还没结束,可池憬却觉得,有什么东西在这一刻,悄然改变了。那个曾经被她推开的人,那个以为已经走远的人,好像又一次,毫无预兆地,撞进了她有些混乱的心里。
而电话那头的宋砚辞,靠在教室的窗边,望着外面漆黑的夜空,嘴角勾起一抹极淡、极冷的弧度。
大冒险?
也好。
至少,她终于听到了这句迟来的、带着戏谑和被迫的“我喜欢你”。只是不知道,当这场冒险结束后,池憬口中的“喜欢”,又能剩下几分真心?
听筒里的忙音像未愈合的疤
池憬握着手机站在原地,直到听筒里传来规律的忙音,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宋砚辞已经挂断了电话。夜风卷着走廊尽头的落叶打在她脚踝上,朋友们凑过来的笑脸在昏黄灯光下显得有些模糊。
“怎么样怎么样?她什么反应?”高马尾女生扒着她的肩膀晃了晃,“是不是一听你表白就激动得说不出话了?”
池憬没回答,只是低头看着黑掉的手机屏幕,宋砚辞那句“我跟她分手了”还在耳膜上震荡。她想起刚才电话里那阵漫长的沉默,想起宋砚辞语气里听不出情绪的平静,心脏某个角落突然空了一块,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挖走了。
“我累了,先回去了。”她甩开朋友的手,声音有些发飘。不等其他人反应,便攥着手机快步走出了教学楼。月光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校服裙摆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却吹不散心头那团莫名的慌乱。
宋砚辞坐在空荡荡的教室里,指尖还残留着手机的余温。窗外的香樟树影在玻璃上晃动,像无数只无声挥舞的手。她想起刚才池憬那句仓促的“大冒险输了”,想起她语气里藏不住的紧张,嘴角的弧度渐渐冷了下去。
果然是这样。
她早该料到的。池憬怎么会突然对她表白?那个曾经用“我不喜欢女生”把她推得远远的人,怎么可能因为一场无聊的游戏就改变心意?不过是看她和池绾祎分了手,觉得有趣罢了。
桌肚里的手机又震动了一下,宋砚辞以为是池绾祎,拿出来却看到一条陌生号码的短信,内容只有简单的几个字:“明天下午放学后,天台见。”
没有署名,但宋砚辞几乎立刻就猜到了发信人是谁。她盯着屏幕上的字,指腹在冰凉的玻璃上摩挲了几下,最终将手机扔回包里,起身离开了教室。
第二天的课,池憬上得心神不宁。她几次想给宋砚辞发消息,手指悬在屏幕上却始终按不下去。大冒险的事情像根刺,扎得她坐立难安。她想解释,想问问她和池绾祎分手的原因,想知道那句“我喜欢你”有没有在她心里掀起一丝波澜——哪怕只有一丝。
放学铃响时,池憬几乎是立刻冲出了教室。她攥着口袋里那张不知何时被塞进来的纸条,上面是宋砚辞熟悉的、带着点凌厉的字迹:“天台。”
楼梯间的光线一节比一节暗,池憬的心跳也越来越快。推开天台铁门的瞬间,傍晚的风裹挟着夕阳的暖光扑面而来,宋砚辞背对着她站在栏杆边,齐耳短发被风吹得微微扬起。
“你找我?”池憬的声音有些干涩。
宋砚辞缓缓转过身,夕阳在她眼底镀上一层金红,却驱不散那片沉沉的暗。她看着池憬,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深不见底的水:“昨天的电话,什么意思?”
池憬的手指猛地攥紧了衣角,掌心沁出薄汗。她张了张嘴,想把“大冒险”的借口再说一遍,可对上宋砚辞那双仿佛能洞穿一切的眼睛时,所有的谎言都卡在了喉咙里。
“我……”她低下头,不敢看宋砚辞的眼睛,“对不起,昨天是我朋友起哄,我……”
“所以,”宋砚辞打断她,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冰冷的穿透力,“那句‘我喜欢你’,是假的?”
池憬的心脏猛地一缩。她想说是,想让这场尴尬的闹剧快点结束,可舌尖抵着上颚,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如果说是假的,那为什么挂断电话后,她会整夜失眠?如果说是假的,那为什么此刻看到宋砚辞平静的眼神,她会觉得胸口闷得发疼?
“是不是假的,对你很重要吗?”池憬猛地抬起头,眼眶有些发红,“你不是已经跟池绾祎分手了吗?跟我有什么关系?”
这句话像是一根导火索,瞬间点燃了宋砚辞眼底的情绪。她往前一步,逼视着池憬,语气里带着压抑的嘲讽:“是,我是分手了。但至少我没像某些人一样,把感情当成游戏,当成大冒险的筹码。”
“我没有!”池憬下意识地反驳,声音却有些底气不足,“我只是……”
“只是什么?”宋砚辞逼近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只剩下不到半米,她身上淡淡的、属于中性洗发水的味道取代了记忆里的馨香,“只是看我分手了,觉得好玩?想看看我会不会像以前一样,你一招手就凑上去?”
“我没有!”池憬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委屈,“我只是……只是想知道……”
“想知道什么?”宋砚辞的眼神锐利如刀,“想知道我是不是还喜欢你?想知道你拒绝我之后,我是不是还会在原地等你?”
最后几个字像重锤一样砸在池憬心上,让她瞬间红了眼眶。是啊,她就是想知道这个。从昨天拨通电话的那一刻起,从听到宋砚辞说分手的那一刻起,她心里那个隐秘的念头就再也藏不住了。
可现在,宋砚辞用最直白、最残忍的方式,把它撕开来摆在阳光下。
“是又怎么样?”池憬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倔强地抬起头,迎上宋砚辞的目光,“那你呢?你跟池绾祎在一起,是不是也因为……因为我?”
这句话让宋砚辞瞬间怔住了。夕阳的余晖落在她脸上,勾勒出微微颤抖的睫毛。她看着池憬泛红的眼眶,看着她眼底闪烁的水光,那些被刻意掩埋的情绪突然决堤而出。
是啊,是因为她。
和池绾祎在一起,不过是想找个借口,把心里那个名叫“池憬”的影子挤出去。可当池绾祎问她“你心里是不是还有别人”时,她连否认的力气都没有。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只有风声在天台上呼啸。
良久,宋砚辞才移开视线,声音低哑得几乎听不清:“池憬,我们不一样了。”
不一样了。
她不再是那个会跟在她身后、小心翼翼讨好的宋砚辞了。那场车祸撞碎了她的家庭,也撞碎了她奋不顾身去爱的勇气。而池憬,也不再是那个能轻易让她动摇的存在了。
池憬看着宋砚辞转过去的背影,看着她肩膀微微起伏,突然觉得一阵刺骨的寒冷。她想伸手抓住她,想告诉她“我们可以一样”,可指尖刚伸出去,就被宋砚辞冰冷的声音冻在半空。
“以后,别再玩这种无聊的游戏了。”宋砚辞的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我玩不起,也不想玩。”
说完,她没有再回头,径直走向天台的铁门。沉重的门在她身后关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像一记重锤,敲碎了池憬心里最后一点侥幸。
夕阳彻底沉入地平线,天台上只剩下池憬一个人。晚风吹干了她脸上的泪痕,却吹不散空气中残留的、属于宋砚辞的、淡淡的洗发水味道。
她低头看着自己空着的双手,突然意识到,有些东西一旦被推开,就真的再也回不来了。而那句迟来的、或许连自己都没弄明白真心的“我喜欢你”,终究还是像一颗投入死水的石子,只激起了一圈短暂的涟漪,便迅速归于沉寂。
只是她不知道,在铁门关上的那一刻,宋砚辞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缓缓滑坐在地,双手捂住了脸。指缝间,有温热的液体无声地滑落,滴在冰冷的水泥地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原来有些伤口,不是不疼了,只是不敢再碰了。而有些喜欢,藏得太深,连自己都快要分不清,到底是执念,还是从未熄灭的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