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先落在屋檐,再落在伞面,最后落进咖啡杯里,像一场慢镜头的坠毁。
顾北野提前十五分钟到,选了背靠墙、面朝门的位子——老习惯,清茉教他的:
“背有靠山,眼里有路,才不会把命交给陌生人。”
那时他们挤在出租屋,一人一杯速溶,对着墙角的蟑螂也能笑得前仰后合。
如今墙是实木,咖啡是手冲,雨是冷的,笑也早用光了。
两点五十八分,黑伞出现在门口。
伞骨一收,清茉像被雨从旧胶片里拽出来,领口高到下巴,袖口遮到虎口。
顾北野起身,替她拉开椅子,动作太熟,差点脱口而出——
“慢点,毛衣又起静电了。”
话到舌尖,生生咽下去。
他怕惊动她,更怕惊动藏在她影子里的那个人。
“美式,不加糖。”
她轻声对服务生说,抬眼扫他,“你也还喝拿铁?”
顾北野没答,只把掌心摊开——
银链静静躺着,栀子花背面“原谅我”三个字被磨得发亮。
像把钥匙,也像伤口。
清茉的指尖在桌面下掐进掌心,指甲陷进肉里,疼得刚好能稳住声音。
“李哲的第二任妻子,”顾北野推过去一张打印纸,“三年前,‘醉后失足’。”
纸角沾了雨,立刻软塌,像再也站不起来的脊背。
清茉没看,只盯着窗外水痕,它们正一道道往下爬,像有人在玻璃外哭。
“我赶过去,看见的不是你,是他。”
她声音轻得像给往事盖土,“他说,想报复你,轻而易举。”
顾北野喉咙发紧:“那条短信——”
“现在知道不是你。”
清茉终于抬眼,眸子里积了五年的潮,“可当时,我信得比雨还快。”
服务生端来咖啡,她双手捧住,借热度暖指尖。
袖口滑下一寸,露出腕侧一道半圆形淤青——牙印似的,带着狰狞的齿痕。
顾北野眸色瞬间暗到看不见底。
“上周,我想给国内发邮件。”
清茉把袖子重新拉好,动作温柔像在替别人整理遗容,“他咬的,说再有一次,就废我右手。”
雨声忽然砸窗,像无数细小的拳头。
“回国,是他家的棋。”
她继续,声音低而飞快,“地产、港口、文化基金——脏钱需要洗白,我是一张看起来最干净的画纸。”
“画纸也会割手。”
顾北野伸手,覆在她手背,掌心茧子碰到她冰凉的指骨,像两块火石,一擦就疼。
清茉没有抽回,只抬眼,泪在眶里打转,却迟迟不掉。
“五年前,我护不住你;现在,让我护你。”
他一字一句,像把钉子敲进自己的骨头。
她忽然倾身,唇贴到他嘴角——
苦咖啡、雨水、还有一点点血腥味,可能是她咬破了口腔内壁。
短暂得像断电,黑暗一闪,灯又亮起。
“为我活下去。”
她贴着他的耳垂,声音轻到只有气息,然后起身,风衣带起一阵小风,把伞面吹得翻花。
顾北野没追,指间残留她唇的温度,像最后一根导火索。
他掏出手机,拨给助理——
“一小时,李哲所有暗账;两小时,找一名靠谱的女保镖;三小时,约那位退休外交官。”
挂断,他看向窗外。
雨幕里,出租车尾灯红得像两颗不肯熄灭的心。
他低头,把银链扣进自己腕脉,表盘盖住那行小字,像给秘密上锁。
“这次,”他对着雨说,“换我咬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