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二那年的暑假,空气被烤得黏稠,连风都带着灼人的热度。午后,虞书欣顶着能把人晒化的日头,风风火火地闯进丁舟杰的房间,把两张色彩鲜艳的电影票拍在他摊开的物理习题册上,震得他笔尖在纸上划出一道突兀的斜线。
“别做题啦!快走!”她语气急促,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泰坦尼克号》重映!最后两张票!我好不容易抢到的!”她脸颊红扑扑的,额角沁着细密的汗珠,眼睛因为兴奋亮得惊人,像落进了两颗星子。
丁舟杰的心跳瞬间失了章法。他抬眼,目光撞进她带着催促笑意的眼底,又飞快地垂下,盯着那两张小小的硬纸片,仿佛它们有千斤重。“…现在?”他声音有点干涩,手指无意识地捏紧了笔杆。
“废话!还有半小时就开场了!”虞书欣一把将他从椅子上拖起来,“快点换衣服!磨蹭死了!”她像一阵不容抗拒的旋风,把他卷向门外。
电影院里冷气开得很足,与外面的酷热形成两个世界。巨大的银幕上,冰冷的海水正在吞噬着“永不沉没”的巨轮,绝望的呼喊和悲怆的音乐在黑暗的空间里轰鸣。丁舟杰却像个绝缘体,感官被牢牢锁死在身边咫尺之间。
虞书欣看得投入,身体随着剧情的起伏微微晃动。当杰克沉入冰冷的大西洋时,她吸鼻子的声音清晰地传来,带着浓重的鼻音。黑暗中,丁舟杰的指尖动了动,几乎要违背理智地伸过去,想轻轻擦掉她眼角可能存在的湿意,或者仅仅是碰触一下她因为悲伤而微微颤抖的肩膀。但他终究只是僵硬地坐着,像一尊石雕,所有汹涌的情绪都被死死按在胸腔里。只有他自己知道,那片黑暗中,他的目光无数次偷偷描摹过她模糊的侧脸轮廓,捕捉她睫毛每一次细微的颤动。那专注的、带着水光的眼神,像烙印一样刻进了他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散场灯光骤然亮起,刺得人睁不开眼。虞书欣揉着发红的眼睛,声音瓮瓮的:“太惨了……纸巾呢?”她习惯性地向他伸手。
丁舟杰手忙脚乱地在口袋里摸索,掏出一包皱巴巴的纸巾递给她。她抽出两张,胡乱擦了擦脸,随手把剩下的半包连同那张揉得有些变形的电影票根一起塞回他手里。“帮我拿着,我去下洗手间。”她的声音还带着哭过后的沙哑,转身便融入了散场的人流。
丁舟杰站在原地,手里握着那半包带着她体温的纸巾,还有那张小小的、印着“泰坦尼克号”字样的红色票根。票根上清晰地印着两个座位号:8排5座、8排6座。他默默地将票根展平,指尖在那两个紧挨着的数字上停留了很久很久,仿佛能触摸到刚才黑暗中并肩而坐的两个小时。最终,他极其小心地将它对折,再对折,然后珍而重之地放进了自己校服外套最内侧的口袋里,贴近心脏的位置。那里,成了这张小小纸片最终的归宿,连同那个黑暗影厅里所有无声的心跳和隐秘的注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