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书欣站在将军府的大门前，望着张凌赫远去的背影，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颈间的玉坠。自从那日他从疫区被紧急召入宫中，已经过去了三天。这期间只托人带回一封简短的信，说朝中事务繁杂，让她安心等待。
"小姐，宫里来人了！"小翠急匆匆地跑来，"说是陛下设宴，特邀小姐入宫！"
虞书欣心头一紧："只请了我一个人？"
"还有大将军。传旨太监说，将军已经在宫中等候了。"
虞书欣咬了咬下唇。皇帝为何突然要见她？难道是李瑾的谗言起了效果？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裙——简单的藕荷色襦裙，显然不适合面圣。
"快帮我更衣梳妆。"
一个时辰后，虞书欣乘上宫中派来的马车。她换了一身湖蓝色绣银线的大袖衫，发髻高挽，只簪了一支白玉兰花簪，既不过分华丽，又不失体面。小翠作为贴身侍女随行，一路上不断提醒她各种宫廷礼仪。
"小姐切记，陛下问话时需低头应答，不可直视龙颜；用膳时..."
虞书欣心不在焉地点头，手指紧紧攥着衣袖。马车驶入皇城，穿过一道道宫门，最终停在一座精巧的殿宇前。匾额上题着"澄心斋"三个鎏金大字。
"苏小姐到——"
太监尖细的嗓音让虞书欣后背一凉。她深吸一口气，跟着引路宫女步入殿中。
澄心斋内陈设典雅，不似正殿那般威严压抑。正中的紫檀木圆桌旁已经坐了几个人——身着明黄色龙袍的皇帝坐在上首，左侧是张凌赫，右侧则是三皇子李瑾。
虞书欣立刻跪地行礼："民女苏玥，叩见陛下。"
"平身。"皇帝的声音出乎意料的温和，"赐座。"
虞书欣小心翼翼地起身，不敢抬头。宫女引她到张凌赫身边的座位。落座时，她余光瞥见张凌赫的手指在桌下微微一动，似乎想握住她的手又克制住了。他今天穿着正式的朝服，玄色为底，金线绣麒麟，比平日更显威严。
"苏丫头，抬起头来让朕瞧瞧。"皇帝说道。
虞书欣慢慢抬头，第一次看清了这位一国之君的样貌——六十岁上下，面容清瘦，眼窝深陷，但眼神锐利如鹰，下颌线条坚毅，看得出年轻时必定是个美男子。此刻他正用一种探究的目光打量着她。
"果然是个标致人儿。"皇帝微微颔首，"难怪凌赫不惜违抗朕的旨意也要保你。"
虞书欣心头一跳。违抗旨意？张凌赫为她做了什么？
"陛下明鉴，"张凌赫声音平静，"苏小姐改良军中急救之术，救治瘟疫有功于社稷。臣只是据实以报。"
皇帝笑了笑，转向李瑾："瑾儿，你说苏丫头通晓'梦中仙境'之事，可是真的？"
虞书欣手指一颤，差点打翻茶杯。李瑾眼中闪过一丝得意，恭敬答道："回父皇，儿臣与苏小姐多次论及诗词歌赋，她常言梦中得见奇景——铁鸟横空，楼高入云，千里传音...与古籍所载'天外天'景象颇为相似。"
皇帝眼中突然迸发出异样的光彩，身体微微前倾："苏丫头，告诉朕，你可真见过这等奇景？"
全桌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虞书欣身上。她感到张凌赫的腿在桌下轻轻碰了碰她，似在提醒什么。
"回陛下，"她努力保持声音平稳，"民女自幼多梦，常梦见些稀奇古怪的景象，不过是痴人说梦罢了。"
"哦？"皇帝显然不满意这个回答，"那你说说，梦中楼宇有多高？铁鸟如何飞翔？"
虞书欣知道此刻退缩反而更可疑，只好半真半假地描述起现代都市的景象，刻意说得模糊不清。皇帝却听得入迷，不时追问细节。
"陛下，"张凌赫突然插话，"苏小姐体弱，近日又为瘟疫之事操劳过度，不宜过度耗费精神。"
皇帝似乎这才回过神来，摆手笑道："是朕心急了。来人，赐苏小姐参汤一盏。"
宴席正式开始，一道道精致菜肴被端上桌来。虞书欣食不知味，只机械地跟着其他人的动作。她注意到皇帝对张凌赫格外亲切，不时询问军务，但对李瑾却颇为冷淡。而李瑾表面上恭敬，眼中却时不时闪过一丝阴鸷。
"凌赫啊，"酒过三巡，皇帝突然说道，"北境又起纷争，戎族骚扰边民。朕思来想去，还是得你亲自去一趟。"
张凌赫放下筷子："臣遵旨。何时启程？"
"三日后。"皇帝咳嗽了几声，接过太监递来的手帕擦了擦嘴角，"此次不必大动干戈，带轻骑五百足矣，月内便可返回。"
虞书欣心头一紧。又要出征？虽然皇帝说月内可回，但战场瞬息万变...她下意识地看向张凌赫，发现他面色如常，只是眼神更加深沉。
"儿臣愿随张将军一同前往，以学习军务。"李瑾突然请命。
皇帝摆摆手："你留在京中。朕另有要事交予你。"他转向虞书欣，意味深长地说，"苏丫头既然通晓医理，不如入太医院协助整理医书如何？"
虞书欣还未来得及回答，张凌赫已经开口："陛下，苏小姐尚在孝期，按礼不宜入宫任职。"
"哦？"皇帝挑眉，"那便罢了。不过朕对这些'梦中仙境'很感兴趣，苏丫头得空可多与朕讲讲。"
宴席终于结束，皇帝起驾回宫。李瑾借口有事先行离去，只剩下虞书欣和张凌赫二人由太监引领着出宫。
"刚才...谢谢你。"虞书欣小声说。
张凌赫目不斜视，声音压得极低："回去再说。"
宫门外，张凌赫的马车已经候着。他扶着虞书欣上车，随后自己也跨了上去。马车缓缓驶离皇城，张凌赫才长长舒了一口气。
"陛下为何对我描述的现代...呃，梦中景象这么感兴趣？"虞书欣迫不及待地问。
张凌赫眉头紧锁："二十年前，曾有方士预言'天外异客将至，携千年之后奇技，得之可得天下'。陛下深信不疑，这些年来一直在暗中寻访。"
"所以李瑾他..."
"他在试探你。"张凌赫声音低沉，"那日朝堂上他指控你是敌国细作，我以军功担保，才暂时平息此事。但陛下显然对你起了兴趣，这比李瑾的敌意更危险。"
虞书欣打了个寒颤："那怎么办？"
"我会安排心腹保护你。"张凌赫犹豫片刻，突然从怀中取出一块羊脂玉佩，"这个给你。"
玉佩温润如凝脂，上面雕刻着精美的螭龙纹，中央刻着一个"张"字。
"这是..."
"家传玉佩。"张凌赫轻声说，"我父亲传给我，说是给未来..."他顿了顿，"总之，你收好。若遇危险，出示此物，府中上下都会听你调遣。"
虞书欣接过玉佩，心头涌起一股暖流。这不仅仅是一件信物，更是一种无言的信任与托付。
"太贵重了，我不能..."
"收下。"张凌赫不容拒绝地说，随即从腰间匕首鞘中抽出一把小刀，在虞书欣惊讶的目光中，将玉佩一分为二，"你一半，我一半。"
他将带有"张"字的上半部分收入怀中，把下半部分递给虞书欣："以此为证，无论你在哪个时代，我都会找到你。"
虞书欣眼眶发热，小心地接过那半块玉佩。就在这时，她颈间的玉坠突然毫无预兆地变得滚烫，烫得她惊叫一声。
"怎么了？"张凌赫警觉地问。
虞书欣取下玉坠，惊讶地发现原本光滑的玉面上出现了一道细细的裂痕，正散发着微弱的热度。
"这..."她声音发抖，"它以前从没这样过。"
张凌赫仔细检查玉坠："你曾说这是你来此处的关键？"
虞书欣点头，一种不祥的预感笼罩心头："它出现裂痕...是不是意味着..."
"时间不多了。"张凌赫替她说完了未尽之言，眼神复杂，"我会尽快从北境回来，一起想办法。"
马车停在将军府门前。张凌赫扶虞书欣下车，却没有一同进去："我要去军营点兵。你好好休息，晚上...我在花园等你。"
夜幕降临，虞书欣在房中坐立不安。玉坠的异变让她心慌——如果它彻底碎裂，她是不是就永远回不去了？或者更糟，被困在这个时空的夹缝中？
她换上简单的衣裙，悄悄来到花园。初夏的夜风带着花香，萤火虫在草丛间飞舞。张凌赫已经等在梨树下，一身素色长衫，没有往日的铠甲佩剑，显得格外平和。
"来了？"他转身微笑，月光下的轮廓柔和了许多。
虞书欣走到他身边，两人并肩站在树下，一时无言。过了许久，张凌赫才轻声道："明日一早我就要启程了。"
"这么快？"虞书欣心头一紧，"不是说三日后吗？"
"边境急报，戎族攻势加剧。"张凌赫叹了口气，"我本想多留几日，查查玉坠的来历..."
虞书欣强忍鼻酸："没关系，正事要紧。我...我会照顾好自己。"
张凌赫突然转身面对她，双手轻轻握住她的肩膀："虞书欣，若玉坠真能带你回去...你会走吗？"
这个问题像一把刀扎在虞书欣心上。她张了张嘴，却不知如何回答。回到现代的生活，回到家人朋友身边，是她一直以来的愿望。但现在...
"我不知道。"她最终诚实地说，"我想回家，但这里也有我...舍不得的人。"
张凌赫的眼神在月光下深邃如海。他缓缓低头，额头轻轻抵住她的："我会尽快回来。无论发生什么，记住，半块玉佩就是我的承诺。"
虞书欣闭上眼，感受着他的气息拂过脸颊。这一刻，她希望时间永远停止。
次日黎明，虞书欣站在城门楼上，目送张凌赫率领轻骑远去。他一身戎装，猩红披风在晨风中飘扬，背影挺拔如松。就在队伍即将消失在视线尽头时，他突然回头，远远地望了城楼一眼。
虞书欣举起手，轻轻挥动。她知道他看不清这个动作，但她需要做点什么，否则心脏就要被酸涩的情绪撑破了。
"小姐，回去吧。"小翠轻声劝道，"大将军很快就会凯旋的。"
虞书欣点点头，最后看了一眼远方已经变成黑点的队伍，转身下城。就在此时，她余光瞥见城墙阴影处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李瑾。他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眼中闪烁着算计的光芒。
虞书欣心头警铃大作，但表面上只是礼貌地福了福身，然后快步离去。玉坠在胸前微微发烫，仿佛在提醒她——危险正在逼近。
回到将军府，虞书欣决定主动调查玉坠的来历。她找到老夫人，委婉地询问府中是否有关于奇珍异宝的典籍。
"怎么突然对这个感兴趣？"老夫人慈祥地问。
"近日读了些志怪小说，觉得新奇。"虞书欣编了个理由。
老夫人想了想，让丫鬟取来一本厚厚的册子："这是府中藏宝录，记载历代收藏的珍品。你拿去看看吧，但莫要太过沉迷这些杂学。"
虞书欣道谢后回到自己院中，迫不及待地翻阅起来。册子按年代排列，记载了每件藏品的来历、特征。翻到最后几页，一条记录吸引了她的注意：
"景和二十三年春，获异域宝玉一枚，通体碧绿，中有天然纹路如江河。献宝人称此玉乃'时空之钥'，可通往来。然多方试验未见其异，遂藏于库中，待后人考究。"
景和二十三年——那是二十年前！虞书欣心跳加速。这描述与她颈间的玉坠何其相似！她急忙看收藏编号，却发现旁边注着一行小字："后失窃，下落不明。"
失窃？被谁偷走的？怎么会最终出现在现代，又将她带回这个时代？一连串的问题在虞书欣脑海中盘旋。
她正想继续查找相关记载，突然听到院外一阵嘈杂。紧接着，小翠惊慌失措地冲进来：
"小姐不好了！宫里来人了，说要抓您问罪！"
虞书欣猛地站起，手中的册子掉在地上。透过窗户，她看到一队禁军已经闯入院中，为首的太监手持明黄色圣旨，面色冷峻。
"苏玥接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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