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书欣正在书房临摹字帖，突然府中一阵骚动。远处传来马蹄声、呼喊声和金属甲胄碰撞的声响。她手中的毛笔一顿，墨汁在宣纸上晕开一团黑云。
"小姐！大将军凯旋归来了！"小翠气喘吁吁地冲进来，脸颊因兴奋而泛红。
虞书欣的心猛地跳了一下。三个月了，他终于回来了。她匆忙放下毛笔，下意识整理了一下鬓发和衣裙，跟着小翠往前院跑去。
前院已经挤满了人。家仆们列队相迎，老夫人被丫鬟搀扶着站在最前面。虞书欣悄悄站在廊柱旁，心跳如擂鼓。
大门洞开，一队铁骑踏尘而入。为首的张凌赫一身玄铁铠甲，猩红披风在身后猎猎作响，比离开时更加瘦削的面庞上带着风霜之色，却也更添几分凌厉威严。他翻身下马，动作干净利落，甲胄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儿子给母亲请安。"他单膝跪地，声音低沉有力。
老夫人连忙扶起他，眼中含泪："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张凌赫起身，目光扫过人群，在掠过虞书欣时微微一顿。那眼神复杂难辨，让虞书欣心头一颤。她想上前，却被蜂拥而上的将领和家仆隔开。等她再寻到空隙时，张凌赫已被簇拥着往书房去了。
"将军要沐浴更衣，然后立刻进宫面圣。"小翠打听来消息，"说是边境大捷，陛下龙颜大悦呢！"
虞书欣点点头，回到自己院中。她本想第一时间告诉张凌赫那些急救包的成效，还想问他是否收到了自己的信...但现在看来，要等到晚上了。
日落时分，虞书欣换上一身淡紫色襦裙，让小翠重新梳了个简单的发髻。她对着铜镜练习微笑，又觉得太过刻意，赶紧板起脸来。
"小姐今日真好看。"小翠抿嘴笑道，"像要去会情郎似的。"
"胡说什么！"虞书欣耳根发热，"只是...将军凯旋，总该穿得体面些。"
晚膳设在花园的凉亭中。虞书欣到的时候，张凌赫已经换了一身藏青色常服坐在那里，正与一位年轻将领交谈。看到她来，两人同时起身。
"苏小姐。"张凌赫点头致意，声音平静得不带一丝波澜，"这位是先锋营统领韩青。"
虞书欣行礼，悄悄打量张凌赫。烛光下，他眉宇间的疲惫更加明显，右颊上多了一道浅浅的疤痕，平添几分沧桑。
"久闻苏小姐才貌双全，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韩青笑道，"将军在前线可没少提起小姐改良的那些急救包，救了我们不少弟兄呢！"
虞书欣眼睛一亮，看向张凌赫："真的有用？"
张凌赫微微颔首："确实有效。军中医官已经按你的方法批量制作了。"他顿了顿，"多谢。"
这简单的两个字让虞书欣心头一暖。她正想询问更多细节，却听韩青道："听说三殿下近来常来将军府与苏小姐论诗？殿下可是出了名的眼高于顶，能得他青眼，苏小姐必定才华横溢。"
虞书欣笑容一僵。她感觉到张凌赫的目光骤然变冷，空气中的温度仿佛下降了几度。
"只是...随便聊聊罢了。"她含糊地回答。
"三殿下博学多才，苏小姐与之相交，想必获益良多。"张凌赫的声音平静得可怕，"韩青，明日寅时点兵，你该去准备了。"
韩青识趣地告退。凉亭中只剩下虞书欣和张凌赫两人，沉默像一堵无形的墙横亘在中间。
"你...受伤了？"虞书欣指了指他脸上的疤痕。
"小伤。"张凌赫简短回答，目光落在远处，"我不在的这段时间，府中可有异样？"
虞书欣摇头："一切都好。老夫人很照顾我。"
又是一阵沉默。虞书欣感到一丝委屈。三个月不见，他就这么冷淡？那些傍晚对弈谈天的时光，那些临别时的话语，都算什么？
"听说三殿下对你颇为赏识。"张凌赫突然开口，声音里有一丝虞书欣捉摸不透的情绪，"这是好事。若能得皇子青睐，对你...处境有利。"
虞书欣猛地抬头："你以为我是在攀附权贵？"
"我没这么说。"
"但你这么想了！"虞书欣胸口发闷，"李瑾来府上是老夫人接待的，我只是作陪。那些诗词歌赋的讨论，不过是应付！"
张凌赫眼神微动，但很快恢复平静："苏小姐无需向我解释。你与何人交往，是你的自由。"
这疏远的称呼像一把小刀扎在虞书欣心上。她咬住下唇，不再说话。
晚膳在沉默中结束。张凌赫以军务繁忙为由提前离席，留下虞书欣一人对着满桌几乎没动过的菜肴发呆。
"小姐..."小翠担忧地走近。
"我没事。"虞书欣强打精神，"我们回去吧。"
接下来的日子，虞书欣很少见到张凌赫。即便偶尔碰面，他也只是礼貌性地点点头，然后匆匆离去。反倒是李瑾来得更勤了，每次都带着新奇礼物和刁钻问题，让虞书欣疲于应付。
这天夜里，虞书欣辗转难眠，索性起身到院中散步。月色如水，梨树投下斑驳的影子。她轻轻抚摸着树干，叹了口气。
"夜凉露重，不该穿这么单薄。"
一个低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虞书欣猛地转身，看到张凌赫站在廊下阴影处，一身墨色长衫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
"你...你怎么在这里？"她声音微微发颤。
张凌赫缓步走近："巡视府中防务。"他在离她三步远的地方停下，"近日京城不太平。有瘟疫从南边传来，已经死了不少人。"
虞书欣注意到他眼下浓重的阴影："你一直没好好休息？"
"军务繁忙。"张凌赫简短回答，目光落在她颈间的玉坠上，"三殿下似乎对你很感兴趣。"
又来了。虞书欣别过脸去："我说过了，只是应付。"
"他不是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张凌赫声音低沉，"最近宫中在秘密查访'异人'，据说与二十年前一则预言有关。你...要小心。"
虞书欣心头一紧："什么预言？"
"'天外异客，千年之后，铁鸟横空，万里传音'。"张凌赫一字一顿地说，"陛下对此深信不疑，认为异客将改变国运。"
这不正是李瑾试探她时提到的内容吗？虞书欣手指不自觉地绞紧了衣角："你...你也认为我是'异客'？"
月光下，张凌赫的面容显得格外深邃。他沉默良久，突然伸手轻轻抚上她的脸颊："我不知道你是什么人，从哪里来。但这三个月...我每天都在想你。"
这突如其来的坦白让虞书欣呼吸一滞。张凌赫的手温暖而粗糙，带着常年握剑留下的茧，触感却无比温柔。
"那些急救包...真的帮了大忙。"他继续说，声音轻得几乎融入夜色，"每次看到士兵因为你的方法而得救，我就...忍不住想起你。"
虞书欣眼眶发热："那为什么这些天躲着我？"
张凌赫收回手，眉头微蹙："韩青说...你和三殿下..."
"他是个自以为是的白痴！"虞书欣脱口而出现代词汇，随即懊恼地咬住舌头。
张凌赫却低低地笑了："白痴...这词倒是贴切。"他神色渐渐严肃，"虞书欣，无论你来自何方，无论你身上有什么秘密，我只想告诉你...你已经成了我生命中无法割舍的一部分。"
月光洒在两人身上，将影子融合在一起。虞书欣鼓起勇气，轻轻拉住张凌赫的衣袖："我也有话对你说..."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急促的敲门声。张凌赫警觉地转身，快步走向院门。一个满身尘土的士兵单膝跪地，气喘吁吁地汇报：
"将军！城南爆发瘟疫，已经死了三十多人！陛下命您立刻带兵封锁疫区！"
张凌赫脸色一变："备马！"他回头看了虞书欣一眼，"回房去，锁好门窗。瘟疫不是儿戏。"
虞书欣却上前一步："等等！我...我懂一些医术，也许能帮忙。"
"不行！"张凌赫断然拒绝。
"那些急救知识你已经见识过了，不是吗？"虞书欣坚持，"如果真是瘟疫，我的方法可能比太医的更有效！"
张凌赫犹豫了。最终，他点了点头："穿厚实些，戴上面纱。一刻钟后府门口见。"
虞书欣匆忙回房换上最简单的衣裙，用布巾蒙住口鼻，又将自制的"消毒药水"（用高度酒和醋调配）装进小瓶。小翠死活要跟着，被她严词拒绝。
府门外，张凌赫已经换了一身轻便铠甲等候，身旁是两匹骏马。他递给虞书欣一件带兜帽的斗篷："穿上，别让人认出你。"
马蹄声在寂静的夜色中格外清脆。越靠近城南，空气中的异味越浓——那是疾病、死亡和绝望混合的气息。
疫区已经被士兵团团围住。几个身穿官服的人正在指挥焚烧染病者的衣物和被褥。哭喊声从四面八方传来，令人心碎。
"将军！"一个太医模样的人匆匆迎上来，"情况不妙，这瘟疫来势汹汹，症状怪异..."
虞书欣跟在张凌赫身后，观察着病患的症状：高热、咳嗽、皮肤瘀斑...这看起来像是...
"伤寒？"她脱口而出。
太医惊讶地看着她："这位是..."
"我的幕僚。"张凌赫简短介绍，"继续说症状。"
虞书欣仔细听完描述，更加确定这是伤寒或者类似的肠道传染病。在现代，这不算难治，但在这个没有抗生素的时代...
"需要隔离病患，严格区分清洁区和污染区。"她低声对张凌赫说，"饮用水必须煮沸，粪便要集中处理...我可以写个详细的方案。"
张凌赫深深看了她一眼，随即下令按照虞书欣的建议设立隔离区。接下来的三天，虞书欣几乎不眠不休地在疫区奔走，教人们制作简易口罩、消毒器具、区分清洁水源...
张凌赫始终在她身边，默默支持她的每一个决定，用军令确保措施落实。当虞书欣因疲惫而踉跄时，总有一双有力的手及时扶住她。
"你应该休息。"第三天夜里，张凌赫强行将她带到临时搭建的营帐中，"这样下去你也会病倒的。"
虞书欣摇头："还有很多人需要..."话未说完，一阵眩晕袭来，她向前栽去。
张凌赫一把将她抱起，轻轻放在简易床铺上。他取下自己的斗篷盖在她身上，动作轻柔得不可思议。
"睡一会儿。"他命令道，声音却温柔，"我守着你。"
虞书欣想抗议，但疲惫如潮水般涌来，她很快沉入梦乡。
朦胧中，她感觉到一只温暖的手轻轻拂过她的额头，有人在她耳边低语："不管你是谁，从哪里来...我都不允许你离开我..."
当她再次醒来时，天已微亮。张凌赫坐在床边，保持着守护的姿势，双眼紧闭，似乎刚刚睡着。晨光为他刚毅的轮廓镀上一层柔和的金边，睫毛在脸上投下细小的阴影。
虞书欣轻轻起身，不想惊醒他，却听到他低沉的声音："感觉如何？"
"好多了。"虞书欣微笑，"疫情怎么样？"
"控制住了。"张凌赫睁开眼，眼中血丝显示他几乎没怎么休息，"你的方法很有效，新发病例少了很多。"
虞书欣松了口气："那就好。"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想起那个被打断的月下谈话。气氛一时有些微妙。
"我..."张凌赫刚要开口，营帐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将军！紧急军报！"
张凌赫皱眉起身："进来。"
一个传令兵单膝跪地："陛下急召！三殿下在朝堂上弹劾将军擅离职守、私调兵马，还...还指控将军窝藏敌国细作！"
虞书欣脸色刷地变白。张凌赫却异常冷静："知道了。备马，我即刻入宫。"
传令兵退下后，张凌赫转向虞书欣："留在这里，哪儿也别去。我会派亲信保护你。"
"李瑾他...为什么要这么做？"虞书欣声音发抖。
张凌赫深深看着她："因为他发现了你的秘密。而他知道...你对我很重要。"
他转身大步离去，留下虞书欣一人呆坐在床榻上，手中紧握着那枚越来越烫的玉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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