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裹着药香漫过临江城的街巷。距离那场血战已过去三日,来到了我穿越的第14天清晨,但焦土味仍混在晨风里,挥之不去。
我蹲在临时医棚外捣药,石臼里的三七被碾成暗红色的粉末,不知为何经历了那场大战,我的身体状况还不错,伤势基本都以奇迹般的速度愈合了。白昭璃正在棚内给伤者换药,素白的衣角沾着血迹和药渍,发髻也松散了几缕——这三日她几乎没合眼,毕竟三天前临江城近半数的民众伤亡,工作量实在很大。
"换下一批。"她头也不抬地伸手,我默契地把新调的药膏递过去。
伤者是漕帮的年轻帮众,腹部缠着浸血的麻布。白昭璃揭开布料时他疼得直抽气,却听见她难得温和的声音:"伤口没化脓,能活。"
少年愣住,连疼都忘了喊。毕竟三天前这位姑娘还冷着脸说"再嚎就把你扔出去"。
(青鸾抱着药筐路过,见状撇嘴)
"白姐姐现在好说话多了。"她凑到我耳边嘀咕,马尾辫扫过我脖子,"昨天还给小娃娃吹糖人呢。"
“她还会干这个?挺会哄小孩的嘛。”我笑着往她筐里塞了包蜜饯:"镜子修得如何?"
"别提了!"她顿时垮下脸,"缺了星砂和月魄晶,陆乘风说要去......"
话音未落,街角传来熟悉的脚步声。陆乘风玄色衣袍依旧张扬,只是右臂吊着布带,腰间却多了个鼓鼓的锦囊。
"裂纹仔,"他直接把锦囊抛给我,"试试这个。"
沉甸甸的袋子里,竟装着银白色的星砂——和七星剑柄上镶嵌的材质一模一样。
朝阳把医棚的草帘染成橘红色,最后一名伤者也被家人搀扶着离开。白昭璃终于直起腰,手指无意识地按了按发酸的肩膀——这个动作被我捕捉到了。
"喂,该休息了。"我抱着刚煮好的药茶走过去,碗底还飘着两片去乏的陈皮,"三天没合眼,你是想当神仙?"
"多管闲事。"她接过茶碗,指尖碰到我手背时像被烫到似的缩了缩。热气氤氲中,我看见她睫毛上还沾着未干的药雾,"......糖放多了。"
(说谎。我根本没放糖)
她小口啜饮的样子让我想起穿越前养过的白猫——明明喜欢鱼干,却非要等人转身才肯吃。药棚角落堆着我们这三天用过的器具:我削歪的竹夹、她教我捆的止血带、还有那盏总被我碰倒的青铜灯。
"看什么看?"她突然瞪我,耳尖却红了,"......明天要去城西义庄,你爱跟不跟。"
早风穿过空荡荡的医棚,带走了最后一丝血腥味。远处传来重建房屋的敲打声,混着孩童追逐的笑。她转身收拾药箱时,发梢扫过我的手腕,像一片带着月影兰香的羽毛。
清晨的临江城终于有了几分往日的烟火气。
我踩着青石板上的晨露闲逛,空气中飘着蒸米糕的甜香。街边早点铺的老板认得我——毕竟这三天帮着搬运伤员的"方士大人"也算混了个脸熟。
"刚出笼的荸荠糕!"老板娘硬塞给我油纸包,"白姑娘没跟来?"
热乎乎的糕点烫得我左手换右手:"她补觉呢。"
(其实偷偷多买了一份桂花馅的)
重建的工匠们已经在敲打房梁,有个扎羊角辫的小丫头蹲在路边,正用炭笔在断墙上画七星剑的图案。我蹲下来帮她添了两笔冰裂纹,她突然拽我袖子:"方士哥哥会变烟花吗?"
"这个嘛..."我摸出半截朱砂粉,在她掌心画了颗小星星,"我什么时候成方士了?"
转过街角时,正撞见青鸾蹲在古董摊前讨价还价。她举着块疑似窥天镜碎片的琉璃,摊主老头直摇头:"丫头,这真是前朝..."
"二十文!"她突然指着我,"不然我让他用剑掀了你的摊子!"
“我?”
晨光透过梧桐叶的间隙,在青石板上投下细碎的光斑。我漫无目的地走着,指尖无意识摩挲着七星剑柄上的星纹——这动作越来越像阿璃拨弄灯芯时的习惯了。
(真是要命)
记忆突然闪回这十四天的碎片:
她在青石镇郊外提着灯说"别拖后腿"时扬起的下巴;
替我包扎伤口时突然放轻的力道;
几天前送给我的甘草香囊,充满着阿璃身上特有的香味,让人不由得心神安定。
昨夜药棚里那句带着困意的"糖放多了"...
"啧。"我踢开脚边的小石子,嘴角却控制不住地上扬。
街角卖胭脂的铺子新挂了桃色纱帐,让我想起她耳尖泛红时的颜色。要是能——
"方士大人!"漕帮弟子的喊声打断遐想,"少主找您试新到的陨铁!"
(该死的陆乘风)
“我不是方士!”
转身时还是没忍住望向城西。等明天...等明天一定要带她去尝西街的蜜渍梅子,阿璃肯定又要嘴硬说"太甜",然后趁我不注意偷偷多吃两颗......傲娇款的,我喜欢。
——血槐城·子时三刻
整座城池浸泡在浓稠的血雾中,焦黑的梁木间垂挂着肠衣般的残破旗帜。织娘的银丝靴踩过一具尚在抽搐的尸体,靴尖碾碎那人指骨时,发出清脆的"咔吧"声。
她停在了城中央的祭坛前。
月光被血雾染成暗红色,勾勒出祭坛上那道巍峨的身影——双生狼端坐在由颅骨堆砌的王座上,修长的手指正把玩着一枚仍在跳动的金丹。他身量近乎一丈,玄色大氅下是近乎完美的人类躯体,唯有脖颈处隐约浮现的银色狼毫,暗示着非人的本质。
"主上。"织娘单膝触地,银丝裙摆浸在血泊里,"临江城的星图——"
"嘘。"
双生狼突然竖起食指。他指尖的金丹"啵"地一声爆开,溅出的金液在空中凝成临江城的地图轮廓。
阴影中传来窸窣响动。
左侧的尸堆突然隆起,钻出个穿血红嫁衣的少女。她歪着头,脖颈以诡异的角度折向肩侧,手里攥着串用牙齿串成的项链。"织娘姐姐败了呀~"她嘻嘻笑着,突然用染着蔻丹的指甲划开自己的脸颊——伤口没有流血,反而爬出几只莹绿的尸虫,"要裳裳帮忙报仇吗?"
右侧的焦土突然塌陷,爬出个驼背老者。他背着具比他大三倍的青铜棺材,每走一步都发出金石相击的脆响。"败者该进棺。"老者咳嗽着拍打棺材,棺盖突然弹开一线,露出里面密密麻麻的银针,"老朽的'千魂针'...还缺三百活魂。"
双生狼轻笑一声。
他抬手时,整座城的血雾突然沸腾。那些漂浮的血珠凝聚成数百根猩红锁链,将挣扎的幸存者吊上半空。"看见了吗?"他指尖轻勾,锁链骤然绞紧,惨叫声中血肉如雨坠落,"这才是...真正的'织网'。"
“血霓裳”兴奋地转起圈来,嫁衣下摆甩出红色的鲜花;背着棺材的老头则虔诚地跪地,任由血雨浇在青铜棺上,发出滋滋的灼烧声。
织娘的银丝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血霓裳的嫁衣在夜风中猎猎作响,她踮着脚尖在尸堆上轻盈跳跃,每落下一步,便有尸虫从她裙底簌簌钻出。那些莹绿的虫子爬过焦土时,竟将血迹舔舐得一干二净。
"主上~"她突然扑到双生狼膝前,染着蔻丹的指甲轻轻划过他的玄铁护腕,"让霓裳去临江城嘛,人家想用星砂染指甲..."
葬星公的青铜棺突然发出沉闷的嗡鸣。老者佝偻着背,枯瘦的手指在棺面刻下一道星痕:"荧惑守心,大凶。"他浑浊的眼珠转向织娘,"败军之将...当入老夫的'葬星棺'温养三日。"
双生狼忽然笑了。
他伸手捏住血霓裳的下巴,力道大得让她嫁衣领口的珍珠崩落:"本座准你用星砂..."指尖突然刺入她咽喉,抽出一缕银丝,"但若再偷吃祭品..."银丝骤然勒紧,血霓裳的瞳孔瞬间缩成针尖。
织娘伏得更低了。她看见自己的银丝正不受控制地向葬星公的棺材流去——那具青铜棺里传来的吸力,竟连活物的魂魄都能撕扯。
"滚去血池。"双生狼甩开血霓裳,任她像破布娃娃般滚下祭坛,"我们的伟大计划......才不应被这种复仇的意志所占据。"他指尖凝出一滴黑血,坠地时化作狼形阴影,"既然那4只虫豸暂时无法解决,那就另寻出路,本座已经感受到了......在不远的某座城池,同样有着我们在寻求的东西,不知那位“大人”又是哪一位。"
最后一具尸体从锁链上坠落时,血槐城的黎明...永远不会到来了。
第23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