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华凝成的光柱正笼罩着一张湘妃竹榻,榻上斜倚着个素衣少女。
她左手捏着半片枯黄药笺,右手无力垂落榻边,宽大的袖口滑至肘间,露出伶仃手腕——那腕骨纤细得惊人,苍白的皮肤下淡青色血管清晰可见,仿佛冰雕玉琢的易碎品。
听到动静,她缓缓抬头,鸦羽般的长发从肩头滑落,发梢竟泛着诡异的淡蓝色。
李相夷的少师剑"锵"地一声归鞘。
他素来引以为傲的定力在此刻土崩瓦解,脑中嗡鸣一片,只余一个荒谬的念头:这定是山野志怪里写的月夜画皮妖。
少女的容颜在月光下呈现出惊人的破碎感。
额间肌肤白得近乎透明,能看见底下淡青色的细小血管;眉如远山含黛,却因久病而稀疏了几分;眼窝微微凹陷,衬得那双眼睛大得惊人。最摄人心魄的是她的眼瞳——乍看是寻常的深褐色,可当月光斜照时,竟泛出琉璃般的冰蓝色泽,如同冬日结冰的湖面,随时都会碎裂开来。
"你……"少女开口,声音轻得像雪落枯荷,"是来取我性命的么?"
这句话说得极缓,每个字都带着气音。
李相夷这才注意到她淡色的唇瓣上布满细小的裂口,随着说话渗出点点血珠。更触目惊心的是她脖颈处若隐若现的紫黑色纹路——那是"碧落黄泉散"毒发的征兆,天下至毒,中者七日必亡。
少女忽然咳嗽起来,单薄的身躯剧烈颤抖。
李相夷本能地上前,却在距离三步时猛然顿住。他看见少女指缝间渗出的血不是寻常的鲜红,而是带着诡异蓝光的绛紫色,落在素白裙裾上如同雪地里绽开的曼陀罗。
"他们用你来炼药?"李相夷声音沙哑得不像自己。少女腕间除了毒纹,还有密密麻麻的针孔,最新的一处尚在渗血。
少女却笑了。
这一笑如同薄冰乍裂,美得惊心动魄又令人心碎。
"公子说笑了。"她费力地撑起身子,露出颈间挂着的银锁片,上面刻着"药人"二字,"是我在服毒。"
话未说完,便喷出一口鲜血,点点猩红溅在他衣襟上,竟腐蚀出细小的孔洞。
他下意识揽住她下坠的身躯,触手却是一片嶙峋瘦骨。
少女在他怀中轻得像片羽毛,寒气透过衣料直渗心肺。
她看着抱着她的红衣少年,某一瞬间,似乎看到了那个教她练箭的傻瓜。
李相夷低头看着怀中这个琉璃般的少女,忽然想起西域传说中的"冰魄"——集天地灵气而生的精怪,见日光即化。
此刻她睫毛上凝结的霜花正在他体温中慢慢消融,如同一场注定逝去的梦境。
*
晨钟撞破山间薄雾时,无了大师正在禅院扫落叶。
竹帚划过青石的沙沙声突然顿住——李相夷踏着露水走来,素来挺拔如松的身姿竟显出几分颓唐,衣襟上沾着未干的血迹,却浑然不觉。
"阿弥陀佛。"无了掷下竹帚,袈裟在晨风中鼓荡如帆,"李门主彻夜未归,老衲……"
话未说完便哽在喉头。
他看见这位名震江湖的剑客眼神涣散,素来执剑的右手无意识地按在左胸,仿佛那里藏着无形的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