培育室的灯光总是带着一种朦胧的蓝,映照着营养槽中缓缓起伏的、尚未被赋予意识的躯壳。
琉璃站在最大的一个槽体前,记录着屏幕上跳动的生命体征数据。
这个“容器”的完成度已经很高,肌肉线条流畅,五官轮廓依稀能看出某种熟悉的影子——不是她自己的,而是基于另一种基因蓝图优化后的产物。
这是她独立完成的、超越大蛇丸现有技术的作品。它更稳定,排异反应理论上趋近于零,灵魂契合度预计能提升至少十五个百分点。
她将其命名为“容器·零”,意味着全新的开始。
她记录下最后一组数据,阖上电子记事本。这本该是一个值得标记的节点,但她的指尖在冰冷的金属外壳上停留了片刻,眼中掠过一丝极淡的、连她自己都未曾深究的迟疑。
这份数据,要不要共享给他?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随即被她理性压下。
他们的理念已经分道扬镳,他执着于写轮眼那种充满风险的力量容器,而她的“零”追求的是绝对的纯净与稳定。
给他看,无非是又一场无休止的争论。
她转身离开了培育室,没有回头。
她不知道的是,在她离开后不久,培育室的门再次被悄无声息地滑开。
大蛇丸如同阴影般潜入,径直走向“容器·零”。他甚至没有去看屏幕上那些详尽的数据,只是隔着厚重的玻璃,凝视着槽体内那张平静的、与他有着微妙相似度的面孔。
金色的蛇瞳里,没有惊讶,没有嫉妒,只有一种复杂到极致的审视。
他伸出手,苍白修长的手指隔着玻璃,虚虚地描摹着“容器”的轮廓。
大蛇丸“真是……完美的作品。”
他的低语在空荡的房间里几乎听不见。
大蛇丸“摒弃了一切‘杂质’,连最基本的血脉联系都彻底剥离,只追求最极致的功能性。”
他的指尖在玻璃上轻轻敲击,发出叩问般的轻响。
大蛇丸“可是,琉璃……如此纯粹的‘空无’,真的能承载‘存在’的全部重量吗?”
他看得懂。
他看得懂这具容器背后倾注的心血,看得懂每一个细节处超越他现有技术的精妙设计。
他甚至能逆向推导出她为了达到这种纯净度,所克服的那些技术难关。这不仅仅是一个容器,这是一份无声的宣言,是对他道路最彻底的否定,以及……一种扭曲的、属于她的方式的“关怀”。
她是否想过,当他现有的容器彻底崩溃时,这个“零”,或许能成为一个……更好的选择?一个不会污染他灵魂本源的选择?
这个猜测如同毒蛇,啮咬着他的内心。
带着一种被看穿弱点的恼怒,和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隐秘的悸动。
他在营养槽前站立了许久,久到仿佛要将这具“完美容器”的每一个细节都烙印在灵魂里。
最终,他收回手,眼中所有的情绪都沉淀为一片深不见底的幽暗。
他什么也没有做,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如同从未出现过一般,悄然离去。
第二天,琉璃照常进入培育室进行例行检查。一切如常,“容器·零”的各项指标稳定。
只是在处理一组细胞活性数据时,她注意到培养液的基础参数有极其微弱的、非系统性的波动,像是被某种外来的、极其精密的感知力探查过。
她的动作停顿了一瞬,目光再次落到“容器·零”上,眼神锐利如刀。
他来过。
他看到了。
但他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
琉璃垂下眼睫,长长的阴影落在她毫无表情的脸上。她快速调整了参数,清除了那微小的波动痕迹,仿佛要将一切不该存在的信息都彻底抹去。
没有对话,没有正面冲突。
只有一个未完成的、未被送出的“礼物”,和两个在各自道路上孤独前行的人,在无声中完成的一次关于理念、羁绊与可能性的,最隐秘的交锋。
那个完美的“容器·零”,最终会派上用场吗?还是将永远沉默在蓝色的营养液中,成为一个无人知晓的、关于另一种可能性的纪念碑?
答案,或许连他们自己也不知道。
【番外五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