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云》

哈哈哈

好多天没更新了

朱志鑫第一次注意到苏新皓，是在十七岁那个被火烧云浸透的傍晚。

操场边的香樟树把影子拉得老长，苏新皓穿着洗得发白的蓝校服，蹲在跑道旁捡散落的粉笔头。夕阳漫过他微垂的眼睫，在侧脸投下一小片柔软的阴影，像被风吹皱的湖面，漾着细碎的光。朱志鑫抱着篮球站在原地，汗水顺着下颌线往下淌，砸在滚烫的塑胶地上，瞬间洇开一小团深色，又很快被蒸发得无影无踪。

那天的风里有青草和泥土的气息，还有苏新皓身上淡淡的洗衣粉味，混在一起，成了朱志鑫往后许多年里，一想起就会心口发紧的味道。

他们同级不同班，教学楼在走廊两端，像是隔着一条看不见的河。朱志鑫总在课间操时故意站在靠后的位置，目光越过攒动的人头，落在那个总是站在队伍边缘、微微低着头的身影上。苏新皓的头发很软，风一吹就会轻轻晃动，露出光洁的额头，朱志鑫数过他低头时脖颈处凸起的 vertebra，一节，两节，像串起来的玉珠，脆弱得仿佛一碰就会碎。

高二那年秋天，学校组织秋游，去城郊的枫叶林。大巴车在蜿蜒的山路上颠簸，朱志鑫坐在最后一排，看着苏新皓靠窗的背影。他正对着窗外掠过的风景出神，手指无意识地抠着玻璃上的雾气，留下弯弯曲曲的痕迹。阳光透过枫叶的缝隙洒进来，在他发梢跳跃，朱志鑫忽然希望这条路永远走不完，希望时间能停在这一刻，让他可以这样，不动声色地看着他，直到天荒地老。

枫叶林里红得像一片燃烧的海。同学们三三两两地散开，朱志鑫跟着人群往前走，眼睛却始终黏在苏新皓身上。他看见苏新皓蹲在一棵老枫树下，捡起一片完整的枫叶，小心翼翼地夹进笔记本里。那一刻，朱志鑫心里忽然涌起一股冲动，他想走过去，跟他说句话，哪怕只是问一句“这枫叶好看吗”。

可他终究还是没敢。他就那样远远地看着，看着苏新皓站起身，转身往回走，经过他身边时，脚步顿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却又只是抿了抿唇，低着头走了过去。朱志鑫能闻到他身上那股熟悉的洗衣粉味，比上次更淡了些，混着枫叶的清香，像一根细针，轻轻刺了他的心一下。

从那天起，朱志鑫开始更频繁地出现在苏新皓可能出现的地方。食堂里，他会端着餐盘，假装不经意地坐在苏新皓斜对面的位置，偷偷看他吃饭的样子；图书馆里，他会找一本苏新皓附近的书，假装认真阅读，耳朵却在捕捉他翻书的声音；放学路上，他会骑着自行车，跟在苏新皓身后不远的地方，看着他的影子被路灯拉得忽长忽短。

他知道这样很傻，像个小偷，偷偷摸摸地窃取着关于苏新皓的一切。可他控制不住自己，苏新皓就像一颗磁石，牢牢地吸住了他所有的目光和心思。他甚至在草稿本的角落里，写满了“苏新皓”三个字，又怕被人发现，赶紧用笔画掉，那些被涂抹的痕迹，像一个个无法言说的秘密，藏在纸页的深处。

高三的生活像一场漫长的煎熬，空气中弥漫着紧张和压抑的气息。朱志鑫的成绩一直很好，考上重点大学是板上钉钉的事，可他心里却总有一块地方是空落落的。他不知道苏新皓想考哪所大学，不知道他将来会去哪个城市，他甚至不知道，苏新皓是否知道有他这么一个人的存在。

有一次模拟考结束，朱志鑫在走廊里撞见了苏新皓。他手里拿着一张成绩单，脸色有些苍白，肩膀微微垮着，看起来有些失落。朱志鑫的心一下子揪紧了，他想上前安慰他几句，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一句干巴巴的“考得怎么样”。

苏新皓抬起头，看到是他，愣了一下，然后轻轻摇了摇头，声音低低的：“不太好。”

朱志鑫看着他泛红的眼眶，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说不出话来。他想告诉苏新皓，没关系，还有时间，下次一定能考好。可他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看着苏新皓转身走进了教室，背影单薄得让人心疼。

那天晚上，朱志鑫失眠了。他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脑海里全是苏新皓失落的样子。他第一次那么痛恨自己的胆小和懦弱，如果他能勇敢一点，是不是就能给苏新皓一点安慰？是不是就能离他近一点？

高考结束的那天，天空蓝得不像话，大朵大朵的白云像棉花糖一样挂在天上。同学们都在互相道别，笑着，闹着，空气中充满了离别的伤感和对未来的憧憬。朱志鑫站在人群中，四处寻找着苏新皓的身影。

终于，他在学校门口的梧桐树下看到了他。苏新皓背着一个双肩包，正和一个女生说话，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阳光洒在他身上，给他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看起来那么美好，又那么遥远。

朱志鑫的脚步像被钉在了地上，他看着苏新皓和那个女生挥手告别，然后转身，慢慢地走远。他想追上去，想问他要一个联系方式，想问他将来要去哪个城市。可他的腿像灌了铅一样重，怎么也迈不开。

他就那样站在原地，看着苏新皓的背影越来越小，直到消失在街角。那一刻，朱志鑫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碎了，像被风吹散的云，再也拼不回来了。

大学开学后，朱志鑫去了北方的一座城市。陌生的环境，陌生的人，让他感到有些孤独。他时常会想起苏新皓，想起他低头捡粉笔头的样子，想起他夹枫叶时的认真，想起他失落时泛红的眼眶。他开始后悔，后悔当初没有勇敢一点，如果他能在高考结束那天追上去，是不是现在就能知道苏新皓的消息了？

他试着向以前的同学打听苏新皓的下落，可大家都各奔东西，很少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朱志鑫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大一的寒假，朱志鑫回了老家。他鬼使神差地去了高中学校门口，看着熟悉的校门，心里五味杂陈。就在他准备转身离开的时候，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苏新皓。

他比以前高了些，瘦了些，穿着一件黑色的羽绒服，正站在公交站牌下，低头看着手机。朱志鑫的心跳一下子加速了，他想走过去，跟他打个招呼，可又怕打扰到他。

就在他犹豫不决的时候，公交车来了。苏新皓抬起头，收起手机，快步上了公交车。朱志鑫看着公交车缓缓驶离，心里像被掏空了一样。

他不知道，苏新皓其实早就注意到他了。在他站在校门口发呆的时候，苏新皓就从手机屏幕上看到了他的倒影。他心里也很紧张，想跟他说句话，可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直到公交车来了，他才慌忙上了车，透过车窗，看着朱志鑫站在原地的身影，心里一阵失落。

时间像指缝里的沙，悄悄溜走。朱志鑫大学毕业后，留在了北方的城市工作。他成了别人口中的青年才俊，有了不错的事业，身边也有过示好的人，可他心里的那个位置，始终是空的。

他偶尔还是会想起苏新皓，只是那份想念，已经被岁月磨得有些模糊了。他不知道苏新皓现在过得怎么样，是否还记得那个曾经偷偷看他的少年。

直到三年后的一个秋天，朱志鑫因为工作原因，去了南方的一座城市出差。那座城市，正是苏新皓当年考上的大学所在的城市。

工作结束后，朱志鑫有了一天的空闲时间。他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着，看着陌生的街景，心里忽然涌起一股莫名的情绪。他鬼使神差地打车去了苏新皓当年就读的大学。

校园里的风景很美，秋天的阳光透过树叶洒下来，落在地上，像斑驳的金子。朱志鑫沿着林荫道慢慢走着，忽然看到前面不远处，有一个熟悉的身影。

他穿着一件浅色的衬衫，袖口挽起，露出小臂，正和一个男生并肩走着，两人说说笑笑，看起来很亲密。阳光落在他的脸上，他笑得眉眼弯弯，露出两颗小小的虎牙，还是当年那个样子，却又好像有什么不一样了。

是苏新皓。

朱志鑫的脚步一下子停住了，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他看着苏新皓和那个男生越走越远，直到消失在路的尽头。

他站在原地，站了很久很久。秋风卷起地上的落叶，打着旋儿飘过他的脚边，带着一丝凉意。他忽然想起十七岁那个傍晚，苏新皓蹲在跑道旁捡粉笔头的样子，想起那天的夕阳，那天的风，还有他身上淡淡的洗衣粉味。

原来，有些喜欢，从一开始就注定是一场没有结局的暗恋。就像天上的云，看起来那么近，伸手却抓不住，最终只能被风吹散，消失在茫茫天际。

朱志鑫慢慢转过身，朝着校门口的方向走去。他的脚步有些沉重，每一步都像踩在自己的心尖上。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和苏新皓之间，真的只剩下回忆了。

那些藏在草稿本角落里的名字，那些偷偷注视的目光，那些想说却没说出口的话，都将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沉淀在心底，变成一道永远无法愈合的伤疤。

走出校门的时候，朱志鑫抬头看了看天空。天空很蓝，云很白，像极了高考结束那天。只是这一次，他的心里，再也没有了当年的悸动和憧憬，只剩下一片荒芜的苍凉。

他知道，他再也不会见到苏新皓了。他们就像两条相交过一次的直线，在那个十七岁的傍晚相遇，然后朝着各自的方向延伸，越走越远，再也不会有交集。

而那份长达数年的暗恋，终究只是他一个人的兵荒马乱，一场无人知晓的悲欢离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