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志鑫第一次把苏新皓堵在巷口时,是惊蛰刚过,空气里飘着潮湿的雨气。少年穿着洗得发白的校服,手里攥着被揉皱的试卷,眼眶红得像只受惊的鹿。
“为什么不告我?”朱志鑫的声音带着未散的戾气,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他刚从老师办公室出来,被告知苏新皓把他竞赛名额让给了别人,理由是“朱志鑫状态不好,我更有把握”。
苏新皓低着头,睫毛上沾着细小的雨珠:“我只是……”
“只是什么?”朱志鑫逼近一步,把他困在砖墙与自己之间,“觉得我不如你?还是早就想踩着我往上爬?”
少年猛地抬头,眼里的震惊像碎玻璃:“朱志鑫你怎么能这么想?”他手里的试卷掉在地上,被雨水洇开字迹,“我是看你最近总熬夜,胃病犯了好几次……”
“够了。”朱志鑫打断他,声音冷得像冰。他见过苏新皓对着竞赛资料熬夜的样子,见过他偷偷打听评委喜好的背影,那些细密的心思,此刻在他眼里都成了处心积虑的算计。“苏新皓,我们到此为止。”
雨越下越大,打在身上生疼。苏新皓看着朱志鑫转身离去的背影,喉咙像被堵住,那句“我只是想让你好好休息”在舌尖滚了又滚,最终还是咽了回去。他以为只要结果是好的,朱志鑫总会明白,却忘了骄傲如朱志鑫,最容不得旁人替他做决定。
那是他们十七岁的春天,一场没说出口的解释,像颗受潮的种子,在心底埋下了腐烂的根。
再见面是三年后,在家族企业的酒会上。朱志鑫穿着高定西装,腕骨上戴着价值不菲的腕表,已是能独当一面的朱氏继承人。而苏新皓,站在竞争对手林氏集团的阵营里,穿着合体的礼服,眉眼间褪去了少年的青涩,多了几分疏离的锐利。
有人在朱志鑫耳边低语:“听说了吗?苏家那小子,当年靠着抢你的名额进了名牌大学,现在直接空降林氏,据说把朱氏几个项目都搅黄了。”
朱志鑫握着酒杯的手紧了紧,目光落在苏新皓身上。对方正和林氏的公子谈笑风生,侧脸在水晶灯下泛着冷白的光,那样子,像极了当年他在巷口撞见的、对着竞赛资料勾唇的模样。
酒会过半,朱志鑫在露台拦住了苏新皓。晚风带着凉意,吹起少年额前的碎发。“林氏给了你多少好处?”他开门见山,语气里的嘲讽几乎要溢出来,“值得你把当年的手段再用一遍?”
苏新皓的脸色白了白,随即扯出个冷淡的笑:“朱总说笑了,各为其主而已。倒是朱总,当年输了竞赛,现在还记恨着?”
这句话像针,精准地刺中了朱志鑫的痛处。他想起那天雨里少年倔强的眼神,想起自己后来得知竞赛题目恰是苏新皓最擅长的领域时的怔忡,那些被强行压下的疑虑,此刻全被这句话激成了怒火。“苏新皓,你果然一点没变。”
“彼此彼此。”苏新皓转身要走,却被朱志鑫抓住手腕。力道很大,几乎要捏碎他的骨头。
“当年的事,你就没什么要解释的?”朱志鑫的声音有些发颤,连他自己都没察觉,那语气里藏着一丝连自己都唾弃的期待。
苏新皓看着他,眼里的光一点点暗下去,最终只剩一片冰冷的荒芜:“解释什么?解释我比你强?还是解释……”他顿了顿,一字一句,“我早就不把你当回事了?”
朱志鑫猛地松开手,像是被烫到。苏新皓转身离开,背影挺得笔直,直到拐进宴会厅的角落,才扶住墙壁,剧烈地咳嗽起来。口袋里的药瓶硌着掌心,那是他为了赶项目熬坏了肺,医生反复叮嘱要按时吃的药。他原本想告诉朱志鑫,林氏是用他父亲的医药费逼他留下的,可看着对方眼里的恨意,所有的话都堵死在了喉咙里。
他以为朱志鑫总会知道的,就像当年他以为对方总会明白他的苦心一样。
真正的挑拨,藏在一次次阴差阳错里。
朱志鑫收到匿名邮件,里面是苏新皓和林氏高层的合影,照片角度刁钻,看起来像在密谋什么。他把邮件转发给助理,冷声道:“查清楚他们下一步的动作。”
苏新皓在茶水间听到林氏公子和人打电话:“……朱志鑫那边没问题,我已经让苏新皓把假数据发过去了……”他捏着水杯的手猛地收紧,水洒在昂贵的西装裤上,留下深色的痕迹。
他们开始在商场上针锋相对,寸步不让。朱志鑫抢了苏新皓负责的地块,苏新皓截了朱志鑫的海外订单。每次交锋,都像在彼此早已结痂的伤口上反复撒盐,疼得越狠,下手就越绝。
有次项目竞标,两人在会议室狭路相逢。朱志鑫看着苏新皓递交给评审团的方案,瞳孔骤然收缩——那里面有个核心创意,是当年他们一起躺在宿舍床上,苏新皓抱着笔记本念叨了一整夜的想法。
“你连这个都要偷?”朱志鑫在散会后堵住他,声音里的失望几乎要将人淹没。
苏新皓看着他,忽然笑了,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偷?朱志鑫,你告诉我,在你眼里,我苏新皓到底是什么人?”他指着自己的胸口,“当年是我让给你的名额,你不信;现在这个方案,是我熬夜三个月做的,你也觉得是偷的?”
“那你告诉我,”朱志鑫逼近一步,眼底布满红血丝,“为什么林氏会有和你方案一模一样的备份?为什么我的人查到,是你把我们公司的底价泄露出去的?”
苏新皓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什么都说不出来。他确实在林氏看到过相似的方案,也确实被林氏公子逼着发过一封邮件,但他以为那只是普通的市场调研……原来从一开始,他就在别人的圈套里,而推他进去的,是他曾经最信任的人。
“我无话可说。”苏新皓闭上眼,再睁开时,只剩下麻木的平静,“你想怎么样,随便。”
朱志鑫看着他这副样子,心头的火气忽然就灭了,只剩下铺天盖地的疲惫。他挥挥手,像驱赶什么脏东西:“滚。”
那之后,苏新皓的身体越来越差。他咳得越来越厉害,有时半夜会咳醒,胸口像被撕裂一样疼。林氏公子看他没了利用价值,开始处处针对他,那些曾经被他挡下来的脏水,如今全都泼到了他身上。
他偶尔会在深夜想起十七岁的朱志鑫。那个会把温热的牛奶塞进他手里的少年,那个会在他被欺负时挡在他身前的少年,那个在天台对他说“以后我们一起创业”的少年。记忆像褪色的老照片,模糊又刺眼。
朱志鑫是在医院见到苏新皓最后一面的。
他处理完林氏破产的收尾工作,助理递给他一叠文件,声音艰涩:“朱总,这是从林氏公子电脑里恢复的……还有,苏先生他……”
文件里是完整的邮件记录,有林氏公子和匿名者的聊天记录,有伪造的照片和数据,还有苏新皓被迫签下的协议,附加条款里写着“以其父医药费为抵押”。最下面,是一张泛黄的竞赛报名表,申请人是苏新皓,被划掉了,旁边用铅笔写着一行小字:“阿志胃不好,不能熬夜。”
朱志鑫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发抖,那些被他忽略的细节,那些被他嗤之以鼻的“解释”,此刻像潮水一样涌来,将他彻底淹没。
他疯了一样冲向医院,推开病房门时,看到的却是盖着白布的病床。
护士说,苏新皓昨天晚上就走了,肺衰竭,走的时候很安静,手里还攥着一张照片,是两个穿着校服的少年,在天台上笑得灿烂。
朱志鑫走到床边,颤抖着掀开白布。苏新皓的脸很苍白,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眼窝深陷,再也没有了当年的光彩。他的手指蜷缩着,朱志鑫轻轻掰开,看到那张被攥得发皱的照片,背面有一行浅浅的字迹,是苏新皓的笔迹:
“阿志,等我解释。”
朱志鑫的心脏像是被生生剜掉一块,疼得他几乎无法呼吸。他跪倒在床边,发出困兽般的呜咽,眼泪砸在苏新皓冰冷的手背上,却再也暖不热了。
他终于知道了真相,却再也没有机会听到那句迟来的解释。
后来的很多年,朱志鑫成了商界传奇,手段狠厉,不近人情。没人知道他办公室的抽屉里,锁着一张泛黄的照片,背面那句“等我解释”,被他的眼泪洇开了痕迹。
惊蛰又至,雨下得和那年一样大。朱志鑫站在空无一人的巷口,仿佛还能看到那个穿着校服的少年,红着眼眶,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沉默地低下头。
有些话,没说出口,就成了永恒的遗憾。
有些人,错过了,就耗尽了一生的热情。
爱到极致是灰烬,恨到尽头,只剩下无边无际的悔恨。


还是和之前一样
冒红点我就更新
拜拜哦,爱你们